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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知人(7)

606 陈伯弢之《抱碧斋诗话》,有讥讽冒鹤亭处,夏敬观为之辑刊。诠次之余,将是则列诸首卷,因此冒夏二人有芥蒂。

607 冒鹤亭八十生日,款待戚友,仅备面肴。李释堪来,觉无下箸处,即托故而去。

608 冒鹤亭壬辰年,失足倾跌,左胫受损,诊治年余始转痊,时正八十高龄。

609 冒鹤亭之舅氏周云将,娶风尘女沈缜如为侧室。缜如号栗娘,善作董香光书,弄笛操琴,人以“今之马湘兰”称之。

610 冒孝鲁藏陈石遗之《石遗室诗话》,眉端有其父鹤亭之批识,且甚详赡,后归公家。孝鲁,名景璠,鹤亭第三子。

611 “四凶”横行,力斥孝道,因此冒孝鲁改为冒效鲁,单孝天改为单晓天,惟张孝权、汪孝文不改。

612 冒孝鲁于南社诗人,最推崇黄晦闻。

613 黄牧父为冒辟疆后人鹤亭刻“水绘园”白文印,今尚存鹤亭子效鲁处,效鲁作札钤之。效鲁一字叔子,“叔子”二字白文印,则陈巨来刻。

614 曾孟朴一度居苏城高墩弄其内侄沈节夫家,撰《孽海花》说部,即在沈家涉笔。

615 曾孟朴撰《孽海花》,以写作心神所注,呼人取物,往往误呼书中之人名物名。

616 曾孟朴撰《孽海花》二十四回戛然而止,回目却拟至六十二回,青浦陆上谔乃自告奋勇,循其回目续撰至六十二回。既出书,曾以事前未征同意,讼之法庭。结果曾不得值,因陆署己名,未冒用曾之名义也。

617 曾孟朴赴北京应顺天乡试,住常昭馆,对门一女子,豆蔻梢头,丰致楚楚,曾爱之。后曾撰小说《恋》,书中有一阿林,即影射对门之女子,因女子林姓,名杏春。

618 曾孟朴称洪文卿为太老师,因呼赛金花为小太师母。曾告人:“赛金花丰度甚好,眼睛灵活,纵不说话,而双目中传出像是一种说话之神气。譬如同席吃饭,一桌有十人,赛可以用手,用眼,用口,使十人俱极愉快而满意。”

619 曾孟朴与杨无恙为同乡友,曾晏起,杨早睡,竟岁不一值。

620 曾孟朴之常熟虚霩园,园中银杏桑树,俱数百年物,孟朴死,树斫以出售,窗棂户牖,亦半为薪材,湖石鬻于窑户,大有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之概。

621 曾孟朴之子虚白,主持《时事新报》笔政,本字煦伯,谐音为虚白。

622 曾孟朴为杨云史之表兄,长云史三岁。

623 杨云史佐吴子玉戎幕,著《江山万里楼诗集》,又擅填词,有“帘外一天春水,杜鹃声里江南”,人称杨杜鹃。

624 杨云史为吴子玉幕客,此前曾任江西督军陈光远秘书,既而以事非其人辞职,其辞职书殊雅隽,有云:“得山妻书,谓园梅盛开,君胡不归,不禁他乡之感,又动思妇之怀,清辉玉臂,未免有情,疏影高窗,亦殊可念。清狂是其素性,故态因之复萌。”

625 有滕榆生其人,特制小茗壶,上有云史款,以贻杨云史。云史嫌无雅气,不喜之,乃移赠陈巨来,陈迄今留为纪念。

626 杨云史之石花林,在常熟九万圩,临水面城,去虚霩园三四十步。

627 杨云史称钱仲联为“异才”,在仲瞿、仲则伯仲之间。

628 杨云史妻李氏早卒,继娶徐霞客,伉俪殊笃。民国十四年,云史与霞客旅寓岳阳,霞客染时疫死,云史撰《谥妻记》以哀悼之。越年,眷陈美美,为美美绘绛梅,题有“近来英气消磨尽,只画梅花赠美人”之句,后纳狄美南为如夫人,晚年同居九龙潭。云史著有《江山万里楼诗》,署名有扬圻、朝庆、汉忠、鉴莹。

629 杨云史闲居虞山石花林,时女评弹家醉霓仙在虞,云史招至其家,弹唱《三笑》,与其姬人狄美南聆之为乐。

630 杨云史姬人狄美南,庞镜蓉女史曾见之,谓“美茜多姿,确非庸脂俗粉”。

631 朱启钤曾任京师市政督办,辟社稷坛为中央公园,朱自撰《中央公园记》。

632 北京北海公园,有来今雨轩,为游客品茗之所,我深羡其命名之隽雅,颇以未涉其处为憾。来今雨轩之来历,出于杜甫之《秋述诗》。兹据朱启钤之高足刘宗汉所谈,始知不尽如此。盖今之北海公园,乃清代之社稷坛。一九一四年,朱启钤任内务总长时,辟之为公园,来今雨轩之名,即朱氏题取。原来朱氏幼年失怙,依外祖兄傅寿彤为生。傅家在长沙,有园名止园,中有来今雨轩,朱氏即居其间,追念外祖父养育之恩,北海公园亦辟来今雨轩。

633 高野侯喜蓄绿色鸟。

634 高野侯之弟络园,得雨花台石一,天然有文,仿佛一老人曳一犬,石端则有字形,又仿佛“高络”二字,络园视为至宝;谓老人即彼,彼生肖属犬,高络又为彼之姓名,甚为巧合也。

635 高野侯画梅极多,无一幅雷同者,即所题之诗,往往集杜少陵句,殆在千首以上。

636 高野侯获王元章《画梅》,有“梅王阁主”印,陈旸若所刻也。旸若为陈巨来之弟,早卒,刻印流传绝少。

637 高野侯藏《画梅》名卷甚多,斋名为“五百本梅花之室”,尤以王元章《画梅》为冠冕。

638 高野侯画梅有一印“画到梅花不让人”。钱瘦铁不甘让步,自谓“画到梅花不怕人”。某在旁打趣说:“我也能画梅,可称‘画到梅花吓坏人’。”

639 高野侯善画梅,有《集杜咏梅》之辑。野侯又精篆刻,有《方寸铁斋印存》。其子颖晖,亦善奏刀,奈早逝,所作不多,以所存者,附于《方寸铁斋印存》后。

640 高野侯曾见友人持一扇,一面为顾亭林书,一面为石涛画,为之惊叹。

641 高野侯与吴湖帆,均珍藏《梅花喜神谱》。野侯所藏者,乃五砚楼主袁寿阶之影摹本,付古倪园沈氏翻雕者,自洪杨之役后,流传极鲜,值兼金,未易得也。湖帆所藏者,乃景定宋刻。湖帆自跋云:“元旦,往外家贺岁,得观此书,诧为眼福。越十二日,内子三十诞辰,外舅即以此书授女为仪,余得永永读之,岂非厚幸。”按湖帆外舅为潘仲午,其夫人潘静淑,亦擅丹青。

642 高野侯、陈叔通,均以藏有王元章梅花自豪。野侯谓叔通所藏者,经他人增笔,不无遗憾。

643 高野侯擅画梅,亦善治印,徐花农、陈仲恕深喜之,野侯刻以贻赠。

644 高野侯画梅以清疏胜,钤一印曰“画到梅花不让人”;王湘绮论诗,谓“今人诗莫工于余”,皆作自负语,然咸妩媚可喜。

645 梅王阁主高野侯,曾于泥金扇上绘红绿梅,绝古丽,配以朱漆扇骨。陈左高三十寿,野侯孙高言德,以此扇赠之。

646 高绎求为高野侯之弟。野侯在杭州,有红栎山庄,绎求别辟络园,联额均出一时名手。南社周子美曾一度往游,子美以健于记忆见称,或试之,子美背录络园之联额,无一误漏。

647 高野侯卒于壬辰闰五月二十四日,与郑午昌同日逝世。

648 姚鹓雏以明末侯方域自居。

649 姚鹓雏与胡寄尘,均居沪上西门白云观附近,鹓雏因有“两家清绝白云边”之句。

650 姚鹓雏于诗推尊梅宛陵,而姚所作不尽相类。

651 姚鹓雏晚年失健,游金山诗,有“独上安车君莫笑,登山腰脚已疲癃”,人以“癃公”呼之。鹓雏一度病痢,友人谓红茶加糖,投入金桔饼一二枚,饮之可止。及愈,犹时时啜之,引为佳味。

652 姚鹓雏著《家乘小草》,稿本未刊。《小草》自述其行踪:“余卒业郡学,即北游京师,历苏宁,客海上,走星洲,过武汉,下洞庭,南至长沙,经辰沅荒僻之区,游贵筑,渡乌江而止于巴渝,足迹所经,逾数万里。”又记其松江之居地:“余家濒市河,前为肆,后室三楹,为起居食息之所。堂榜曰‘耕历’,杨古蕴先生所书。旁一轩额曰‘谈月’,不知何人书矣。前后皆有楼,楼前作露台一,夏夜,家人辄登台纳凉。河之南,虚旷多林木,每夜,新月上林杪,往往有笛声起窗棂间,渡水声益清凄感人。余十许岁时听之,致忘寐,至今此境犹仿佛心目间也。”

653 姚鹓雏谓:“批评并时生存人著作最难,声气相及,不无恩怨,一也;尚未盖棺,自难论定,二也;报章杂志之所见,或非本人定稿,三也。”

654 姚鹓雏论诗,有云:“诗之腴瘦,自有天分。言唐则佺期、之问腴矣,而东埜、柳州,崚嶒遒上则瘦。宋东坡腴矣,山谷则瘦。唐尚风神,宋尚气骨,此亦腴瘦之判也。”又论词云:“劲折清空之词,宜用仄韵,曼眇富丽之词,宜用平韵。白石善用仄韵,故顿挫处声可裂帛;梦窗善用平韵,故感慨处情致婉约。”

655 姚鹓雏撰《鸿雪印》说部,书中主人为梅畹华,笔墨赡丽可诵,载《太平洋报》,未刊单行本。

656 姚鹓雏作诗数十年,自谈其过程,有云:“少日作诗,步趋散原、石遗,好为硬语。既而从南社诸君子为唐音,境界渐得开朗。及间关入蜀,得山川之助,遂法自然,效元遗山放笔为直干,至是而诗乃为自家生活。”

657 姚鹓雏谓:“叶小凤不善骂人而善骂我,闻野鹤最爱骂人而尤爱骂我。羁栖白下,冷落朋樽,风雨鸡鸣,每兴骂我者谁之叹。”

658 商衍瀛深惜姚鹓雏之才,致书鹓雏,谓才华而不遇时,不获与康乾间诸大家争盟坛坫,各立千秋;仅在天之一涯,海之一角,为人所倾倒,天之生才不易,此可为痛哭者也。

659 姚鹓雏对于王国维之《人间词话》颇有微词,谓“抑彊村而扬夔笙,为主观之见”;对于柳亚子之编刊《南社丛刻》亦有微词,谓“诗文各稿,尽量披采,有取无舍,未免稍滥”。

660 包天笑与尤怀皋为表兄弟。天笑自幼宿于尤家,尤家富藏书,因得遍读。

661 包公毅,为前辈小说家包天笑之原姓名,不知清代亦有包公毅其人,字迪仙,浙江吴兴人,工山水,载《历代画史汇传补编》。

662 包天笑曩居吴中文衙前七襄公所隔壁。公所具花石亭台之胜,本名艺圃,为明文徵明故宅之药圃。清王石谷绘有《药圃图》。刘敦桢之《苏州古典园林》一书中,详述是园之结构,且列照片。

663 包天笑阅《红楼梦》,谓书中人物,最令人敬佩者为紫鹃。

664 包天笑之《秋星阁图》,最早为陆廉夫绘,最后为谢闲鸥绘。而闲鸥倾佩天笑,画特精工。

665 包天笑之小说《海上蜃楼》,书中有祖书城其人;又有《拈花记》,书中有左诗晨其人,实则均谐声“做书人”,夫子自道也。

666 毕倚虹卒,包天笑藏其所致长札数十通,拟辑印一书,未果。

667 包某倩人,刻一印章“孝肃后裔”,包天笑见之曰:“包孝肃是没有儿子的。”某乃废印不用。

668 包天笑早年丰采甚好,人称“包小姐”。及老,有人谓其转丑,彼即以“老丑”为笔名。更有人谓其早年各报刊无不染指,又自署“染指翁”。

669 包天笑治稗官家言,罕作诗,偶有所成,辄得佳句,如:“低头细捉花间虱,翘首常期海外鸿。”又:“生憎撼雨蕉林碧,却喜经秋桂子香。”

670 包天笑爱种碎锦牵牛花,蔓延窗前,以蔽烈日。

671 包天笑曾居上海爱而近路庆祥里一五九号A,时其内弟江红蕉寄寓其家。

672 包天笑港居,庭前有白兰花树一,高及四层楼,花时,香溢帘栊。一夕为台风吹折,天笑惜之。

673 包天笑在香港,时年已九十,行路倾仆,适修衢道,跌入黄沙中,一无损伤。

674 包天笑手掌殊腴厚,相者谓晚年必发大财,但九十八岁卒,依旧一穷书生,相者之言未验。

675 包天笑卒于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二时,寿九十八岁,讣告则称积闰享寿一百有一岁。此计年,乃循粤俗,天笑媳,粤人也。

676 彭逊之别署亚东破佛,卒于丙戌秋日,年七十有一。马一浮有《哀彭逊之》一文。我友彭味辛,逊之之子也。

677 亚东破佛彭逊之,与马一浮友善。彭早卒,其子味辛孤露无依,马扶掖培植之,今味辛已皤然成翁,犹深感马德。马晚年居杭,且多病,味辛常由沪往视,及马归道山,又为之奔丧服孝。

678 马一浮赴任何处宴饮,不必主人请彼上座,彼却先据首位。

679 马一浮甚推重谢无量,客有见询而难以详答者,辄曰“可请谢无量解答”。

680 马一浮喜饮普洱茶,平日茹素,以久病,缺于营养,从亲友之劝,乃稍进肉食。

681 马一浮居蜀中久,因操四川音。

682 马一浮作书,例不写上款,如须上款,润资加倍。

683 马一浮为人书件,不喜加题上款,有云:“求书者多索题上款,昆弟之雅,昔唯限于通家;先生之称,今乃施之行路,既嫌滥附,亦病不诚。自兹以后,一律弗题上款。”

684 李叔同掌教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常介绍学生请益于马一浮,马亦乐于接纳,每见辄叩学生读何书,并提出若干问题问之,学生往往瞠目不知所对。从此学生不敢往,恐受窘也。

685 汤寿潜致缪艺风有云:“女婿马耕馀,勤学可喜,是汪容甫、章实斋一流。”马耕馀为马一浮之早名,人鲜知之。

686 马一浮《雨中诗》有句云:“深山五月黄梅雨,坐看行云度翠微。”为我所喜诵。

687 丰子恺极敬佩马一浮,其所著《桐芦负暄》一文有云:“我每次从马氏门中出来,似乎吸了一次新鲜空气,可以继续数天的清醒与健康。”

688 马一浮病,溧阳彭味辛邮贻二百金。马答一函,谓“此款留为他日墓畔植树之需”。

689 马一浮自谓“不祥之身”,因称其生日为“禊日”,以示修禊祓除不祥。

690 马一浮门人刘公纯,年近七十,犹随侍左右。一浮八十寿,周岐隐诗以颂之:“白头诗弟子,素履古精神。”

691 马一浮病,花朝预作《告别诸友诗》,不久果死,付诸火葬。怀宁洪传经,有诗悼之:“花朝已了生前事,月旦宁移火后身。”洪著有《敦六诗存》,善以新事物入诸篇什,如咏游泳竞赛云:“滚滚排山堆白雪,滔滔斗浪夺红旗。”

692 马一浮弟子甚多,最后为龚慈受,曾撰《追忆马一浮先生》一文,载《浙江文史选辑》中。

693 陆丹林每日作日记,从不间断,抗战时付诸一炬,遂辍笔。

694 陆丹林喜啖狗肉,自称“张大帝第二”。

695 陆丹林一目失明,代以瓷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