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急不缓地流着,我步步小心,时时谨慎,在这条被命运无情推上的道路上摸索前行。
即便无人相扶,我也要为自己铺些路子。
得闲的时候还是会常去绿芙园,在东方千悦堆满典籍卷册的房间里拣上几本书看,或者悄悄跑到他的药房里去摆弄各色药材,或者听他娓娓讲一段药理,整个碧绿色的绿芙园中有浅淡的药草香气,逐渐掩盖了已经缓缓待发的芙蓉花的馥郁。
我宁愿绿芙园成为东方千悦的一处药馆,也不愿它日日盛开着绿波芙蓉,生生地教我刺目惊心。
我可以强作欢笑,我可以承欢曲意,我可以为了南清夜,为了我自己,日日在他面前着碧裙绣芙蓉,一脸娇嗔不知世事,一许如水温柔缱绻。
也许只有在深沉无籁的夜里,当我突然卸下一身脂粉金钗的时候,我才会蓦然想起,曾经的江南女子,柳烟裳,会调素琴,会舞花影,会含羞垂首,会嗔笑回眸,会看花自怜,会临风自愁,曾经那样本真的我,如今已经被层层红尘包裹,很多时候,我会突然找不到自己。
因为清夜喜欢,所以我常常在他跟前换上碧妆,仿若一株翠柳扶风,娇弱不胜。
是不是,我真的有几分像她?
我只有问风来铃动的凉亭下与我相坐对弈的东方千悦,他拈起一粒白子正欲落下,听到我的问题,眉间浮出淡淡微笑:
“你不像,绿芙没有你这么倔强,她很纯真。”
我隔着半尺的空气望向他,自己也笑:“我以为我或许和绿芙容貌相似,我以为或许皇上从一开始爱上的,就不是我,而只是把我当作了她的影子。”
指尖的棋子圆滑冰凉,我谨慎落子,棋局错综,黑子看似步步为营,却被看似无意闲淡的白子逼得渐入死角。
东方千悦今日难得地换下了水碧宽袍,一身如水洗长空般湛净洁蓝的轻袍衬得他冰洁空悠又好似年轻了几岁。
他按下我落子的指尖,不抬首,只是道:“何苦将自己逼得这么紧。这么伪装自己,不累么?”
我心中已经发酸,却依旧笑嘻嘻地弹开他的手指:“先生不要阻我前路哦,我费心布下的局呢。”
固执地把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东方千悦看向我,黑湛湛的眸子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只当看不见,噙了两口云雾茶,笑道:“先生今日怎么不穿碧色了?”
他笑笑,如朗月霁空:“因为千悦知道娘娘不喜欢碧色。”
胡说,我怎么会不喜欢碧色,我日日着碧裙……
我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他的目光为何总那么透彻?是,我讨厌碧色,也许曾经我也那样爱过,但如今,因为那样一抹碧色的影子永远横亘在我和南清夜之间,所以,我讨厌碧色。
我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裙子,胸口便有些难受,再放目四望,大片芙蓉已经滟滟盛开,红粉绿浓,蜂飞蝶舞,蹁跹香雾耀碧园。
“先生,我把这园子都为你种上药草,可好?这样,我们再不必从宫外运药材进来,你要配什么药,只管在自己的园子里挖就是……”
我微微眯着眼睛,遥望那一片缤纷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