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黑巾已经取下,灯影下他的五官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眉若长剑斜入鬓,目似沉星藏万水,挺直的鼻梁下,失血的唇紧抿成线,微陷的唇角却仿佛永远衔着一抹冷笑。罗帏半垂,帘幕摇曳,暧暧昏光中他如一尊黑夜里的绝美雕塑,静静端坐,目光深重地看着我,凤眸犀光犹如冷剑,嗖嗖地刺过来。
好冷,即便绝美,他的眸光,我亦不喜。
我自幼失母,童年少伴,我希冀和缺少的,不是冰冷,是温暖。
垂下睫毛没再看他,我找出随身常带的小药箱,取出一瓶上好的金创药,递了过去。
拿着药瓶的手指犹自渗着血,他看着我的手并未去接药瓶,只是沉声问道:
“你是当选的皇子妃?”
我不吭声,收回指尖,取下碧色小瓶的塞子。
“画谨风之女?”他又问。
我仍没回答,只是轻声道:“你的伤口该上药了,不然我来帮你?”
看他衣带紧束的腰部一片血迹模糊,我估摸着伤口应在腰腹部位。
他咬了一下失血发白的唇,凤眸睫羽微颤,仿佛才觉得疼痛,我将药粉洒在掌心,立在床边对他道:
“若是你想早些逃出去,就让我帮你上药,储华宫也不是你久留之地。”
他终于不再说话,掀帐在床上躺好,修长手指略带犹豫地解着腰带,我意识到不妥,于是偏过头去。待他解开衣衫露出了腰上肌肤和犹自渗血的伤处时,我将手心的细白药粉小心地洒上去,又拿湿毛巾将附近肌肤上的血迹擦净,才起身寻了一条浅碧色的纯棉罗巾给他系在了腰间,还顺手挽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他的剑眉深深皱起,眸光亦带了几分迷离,看着我道:
“你知道我是谁?”
我摇摇头,红烛已经燃尽,烛泪流了一案,我拿了新烛默默换上。
“你不知道还敢救我,我是刺客,你不怕我杀了你?”虽是这么说,他的声音却好似没有了先前的寒意。
“杀了我,于你有何好处?”我一边处理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一边道。
“况且,你不会的。”
其实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毕竟他是一个刺客。
我只是相信世道,相信人心。
“呵——”他好像冷笑了,我不想再说什么,许是衣裳太单,我原本就弱,这阵子突然浑身发冷,头也开始发昏发痛,我勉强看了他一眼,道:
“你该走了,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了。”见他仍是不动,我又补上一句:
“你放心,今夜的事,我自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我向床边走去,想把他赶起来,但是晕眩之际,一双结实的手臂忽然将我卷起,再睁眼我已在他怀中。
玄黑色的劲服绣着暗金边纹,我扑在他怀里仅到他的胸膛,极幽极微的冷冽香气沁入鼻中,他垂下头,黑漆漆的发凉凉地落在我的面上,我慌忙往后缩,他的手如铁钳却将我腰肢箍得更紧,我一时气血不畅,喘气道:
“快放——快放开我,我难受……”
他的呼吸落在面上,我更觉得胸口翻涌,难以呼吸,他的脸峻如刀刻,幽幽烛光下,那一波眼光深如暗海,渐渐那唇角蕴了一抹讽笑,忽听他轻嗤一声,道:
“弱柳扶风,还是个病秧子,这就是荣隆皇帝选下的皇子妃?不过看你秉性,倒与那位也配!滥发慈悲心肠,终究难成大器!”
话音刚落,我就被他重重甩到了一堆锦绣软被中,天旋地转之际惟见他独立灯下,一袭黑衣长剑如雪,清冷冷的眉眼锋芒尽显:
“今日你救了我,只怕终有一日,你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