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尚小的宫娥春心捧了檀木托盘送药进殿,而尾随进来的采华却净了手,径自往那已经熄了的鎏金熏笼里添着香。
红袖纤手暗添香,本该是良景至美,无奈此刻那香气袅袅窜人,青烟氤氲在灯下散成妖异的形状。
我掩鼻大怒,挥袖道:“谁命你添香了,快熄了去,以后本宫寝殿不许有任何熏香!”
侧立的女子闻言转身,做出一脸讶然:“娘娘一向喜闻这杜蘅香气,如今怎么……”
话未完,许是被我的一脸厌恶止住,忙熄了香火,连熏笼也撤了下去,我直觉浑身乏力,再不想多说什么,采华若有所思地偷偷窥了我几眼,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娘娘如此抑不住性子,只怕要吃亏。”东方千悦并无走意,立在灯下一袭人影浅薄。
凤榻柔软绮丽,我侧躺于上手指轻轻抚着小腹,轻笑自嘲:“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先生若不肯帮我处理这个孩子,我只能自己解决。”
“你不要乱来。”碧色衣摆水样泻在我的凤榻上,我轻霎水眸,妩媚生笑:“先生放心,我不会害自己,现如今,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你回去吧,过几日丽太妃的寿筵,希望先生能来。”
他还要说什么,优逸的面上波光终于有所微动,我却那么直直地倔强地看着他,直到他别过头,转身离开。
“其实,若将事实告诉皇上,于公于私未必不是好事。”
天碧人影飘逸而去,我品着这句话,唇角苦意蔓延。告诉皇上,他视若水晶芙蓉般剔透无瑕的天纯皇后在大婚前夜便被人占去了身子,如今怀了身孕却竟是他亲亲兄长的孽种……纯逸清雅如他,曾那样倔强地不肯原谅那朵落尘的碧水芙蓉,如今可会怜惜我这无根柳絮?
以为有了那样的竹海花盟,以为有了那样的红烛合卺,这一生便该相知相交毫无顾忌保留地相互坦陈给予,但事实是什么呢?
他微笑淡淡地宠着我,我小心翼翼地爱着他,以为这便是我们的幸福,但无法逾越的东西始终横亘。
我有我的伤,他有他的痛。
我们藏栖于各自的樊笼,小心地探出羽翼,吸嗅期冀着温暖,却始终不能飞向彼此。
那么清夜,就让我扑向你吧,即便如蛾,我也要飞向那团可以炽燃生命的火焰。
转眼便到了三月末,天气已是越来越暖,身上的罗裙也渐渐开始轻薄,宫女们都已换上清浅飘逸的纱缎春装,个个粉嫩水灵,似枝头青茏鲜亮的新花嫩果。只是昭华宫中,所有宫女皆不可穿青碧色,我宁肯多裳她们银两也决不允穿着碧青色春裙的女子在我面前晃动。
唯有我自己,日日穿着一袭青碧的流滟长裙,头簪芙蓉玉钗,来往于昭华宫和绿芙园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