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冷笑,采华已经开始为我挽髻,我看着镜子里苍白单薄的自己,冷冷道:
“今日要飞凤髻,本宫要去婉香殿。”
出了门,今日竟然是绵绵雨天,院子里绿肥叶翠,一株株烟柳更显葱碧,地上有些湿滑,随行的春心为我拾裙,采华为我举伞,赤红色的凤裙朱冠飘摇在潇潇春雨里,怎样看都觉得是强颜的盛隆。
行至外院,竟见染翠还瑟瑟发抖地跪在雨里,瘦弱的双肩微耸,青碧色的宫裙已经湿透。
心里已经生悔,我站住脚步,朝雨地里的娇小宫女道:“染翠,你过来。”
原本是打算抚慰两句就让她回屋里歇着去的,但是等那个一身湿透的女子面带谨微地走过来时,眼目忽然被灼了一下,面容姣好的宫女染翠云鬟尽湿,黑发粘在脸上犹自滴水,而那一袭通透青碧的宫装腰际处居然斜斜绣着一枝芙蓉。
梦中的景象再次闪现,一身碧裙的女子手执芙蓉,笑靥妍妍,下一帧便转换成溺死古井的东方绿芙钗乱衣湿香消玉殒。
呼吸顿时纷乱,我不由伸手将她猛然推开,道:
“不许再穿这样的衣服。”
握着胸口理着呼吸,我甚至不敢再看染翠一眼,抬脚便疾疾走开。那可怜的宫女本以为得到赦免却被我这么冷冷一斥,只得怯怯又退回去,继续跪在春雨淋漓的庭院中。
婉香殿不甚宽大,却也精致富丽,刚进外苑便见一片西府海棠开得正好,丝丝春雨轻洒,朵朵花海成阵,妍丽绚然含姿带露,却正是一幅“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的至美画面。
那一片盛开的海棠花下却有两驾描龙画凤的金黄辇舆,侍立的公公一身赤红袍子见我走来,已经领人开始跪迎,我在门外站住脚,微笑朝跪在地上的许公公道:
“许公公,可是恰巧皇上也驾临婉香殿了?”隐隐约约的丝竹琵琶声从内殿流出来,有人应音和歌,婉转而唱。
许公公看了我一眼,不只是我的微笑太矜美还是眼光太冷冽,湿阴阴的天气里,他的额上已见了冷汗:
“回皇后娘娘,圣上……圣上是陪太后娘娘过来的。”
太后么,清夜他,终究是违逆不了他的母后。只是却为何纳了妃却也不曾亲口对我提一句?
真当我是那心胸狭隘之辈么?我心下涩然,挺直了脊背,曳着一身赤金风华,娉娉款款步入殿中。
鎏金熏笼沉香袅袅,十来个衣着鲜亮的伶人各执乐器,宫商角徵羽,琴箫琵琶笙,流音飞响彩殿,舞姿翩跹霓裳。有朱纱绯裙的女子翩翩起舞俄俄而歌,歌曰: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胭脂裙,美妍妆,女子身段玲珑,玉般生动的面上含了羞带了娇,玉臂轻挥宫绦飘绕,盈盈流波眼风一寸寸飞向殿上那道清雅淡然的金色人影。
南清夜不知在想什么,偏着头却是生生辜负了那绯裙女子的生动秋波春水盈盈,唯有一身华服的太后娘娘面容含笑,欣慰而赞赏地看着舞蹈,眉眼间颇有骄傲之色。
静静的视线投过去,南清夜似有感应般突然转首迎上我的目光,欣然惊喜,立刻起身走下殿来,那歌舞正浓盛的意境便被打断,皇上径直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一脸关切道:
“怎么跑出来了,今儿个身子好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