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大怒,几乎就要伸手给他一掌,但鉴于身边还有旁人不好与他弄得太僵,便冷冷转了首,道:
“如此甚好,本宫就放心了。”
“几乎想转身就走,但又听他道:
“不过王妃甚是思念娘娘,直在家中抱怨娘娘不顾姐妹情谊忘了她呢。”
“哦?是吗,劳烦王爷转告王妃,哪日得闲本宫去看她。”我淡淡而笑。
“那就明日好了,娘娘觉得可好?臣听皇上说娘娘这些日子颇感无趣,不如光临寒府,与内人叙叙家常如何?”
“这……”我一怔,他依旧面目无波,笑容无害。
“若恐皇上不允,臣稍后便去请皇上准允。”
势在必得?一脸奸诈!我腹中忖度,与他四目相对,丝丝眼光仍是纠缠对抗,他到底有什么算计?
料他也不敢再怎样,况且为药的事,我还有帐和他清算。于是突然一笑,面上柔然生姿,语气娇软,道:
“好啊,那本宫明日便去王府看望姐姐。”
“静候娘娘凤驾。”他的脸色也终于有了舒展,邪邪一笑,他拂袖起开。
我从他们起开的道路上昂首走过,虽并未金冠凤裙,却依旧是在勉力保持一个皇后的母仪之风。
我要让他知道,即便我出身寒微,但仍旧是华初国万人之上的天纯皇后。
刚刚好起来的心情被他一搅变得无比烦乱,我迈着步子一路生风地疾疾前行,水碧色的裙子曳荡在风中,发间的水晶芙蓉璎珞亦在风中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我很愤怒,是,又悲哀又无奈又愤怒,握紧了双拳,我只能奔走在风里,让清风吹散我心中的几许怒火。
“娘娘当心,娘娘慢点走啊。”采华在后面慌忙喊着,一路小跑赶上来。
“嘭——”
“哎呦——”
肩膀被重重一撞,我几乎差点摔倒,一个青灰色的影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猝不及防地就撞到了我身上。还没等我看清楚,身后便有宫女跑上来一把将那人推开摔了个趔趄。只听采华提声怒喝道:
“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皇后娘娘的凤驾,想是不要命了!”
那人被摔跌在地上,必是受了惊吓翻身起来跪下,不住地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无意冲撞娘娘,请皇后娘娘恕罪。”
采华竖起柳眉还要开口训斥,被我一个眼神止住:
“算了,想必也是没留意,只是这皇宫之内不可行为莽撞,看你也该是宫里久居之人了,怎生这般没分寸?”
我并无意计较,一个宫人而已,四五十岁的年纪,又老又瘦穿着略显宽大的青灰宫衣。我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谢娘娘,谢娘娘。”那人捣蒜似地跪着,就在我刚刚转身的刹那却又被她一把揪住了裙角。
“啊——”那老嬷嬷忽然发了疯般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我,一脸惊恐与不信地抓住我的裙角,口里大声嚷道:
“芙姑娘!芙姑娘!是你!啊——是不是你——你回来了是不是?奴婢去给你采芙蓉花……园子里的芙蓉又开了几朵,奴婢替你采了姑娘好给殿下送去……”
“合着你这老奴该死,快松开手!“采华大惊失色忙跑上来拖住那嬷嬷,那老妇人却手劲极大,死死拽着我的裙子不放。
“都是死人吗,快过来帮忙,护好娘娘。”
采华厉声一喝,身后发怔的宫女立时跑上来,几个人连推带搡好不容易将那突然发了疯的妇人弄开。
她的头发灰白,一双眼睛亮的骇人,死死地盯着我一阵哭一阵笑,口里咕咕哝哝喊着芙姑娘。
我的心里像蓦然豁开了一道口子,碧衣、芙蓉、芙姑娘……万千波涛汹涌,我被采华扶着,几乎站不稳脚跟,却仍旧压下了纷乱的气息镇定道:
“谁是芙姑娘?”
眸光冰冷,缓缓扫视一周,宫女们皆着了愣,呆呆地立着不说话。
“芙姑娘,奴婢知道是你,你没有死对不对?奴婢服侍一场……呜呜”有人捂上了她的嘴,采华一脸慌乱地看着我。
“采华,你久在宫中,她口中的芙姑娘是谁?”我冷冷地看着她。
采华扑腾跪倒地上,连声道:
“奴婢不知,娘娘,奴婢真的不知。”
“平姑姑——”稚亮的声音传过来,一个青衣少年忽然从北面跑了过来。
竟是叶隽。
我抬首看去,北面不远处可不就是绿芙园么,这个发疯的妇人大概也是从那边跑出来的。
叶隽跑过来挥手推开那些宫女,小心地扶住了他口中的平姑姑,而后向我叩首道:
“请娘娘饶恕平姑姑,她有疯病,今日叶隽看守不严被她跑了出来,不想冲撞了娘娘,叶隽请娘娘开恩,饶恕她这一回,请责罚叶隽。”
一口气说罢,稚气的脸上带了红潮,却毫无惧色。
万念俱转,我正欲开口,听得身后又传来清淡的叹息:
“娘娘,饶了他们罢。”
我回首,软柳卷风,桃花翩坠,有碧衣如水的男子轻袍缓带,徐徐走来。
“东方先生?”我先是一怔,继而笑开,轻扬碧袖揽长裙,我霎了下浓长的眼睫,轻笑道:
“正是该去绿芙园见先生呢,既如此,便请吧。”
“娘娘请。”东方千悦一挥阔袖做了个姿势,与我并肩而行。
眉目仍是一派清朗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