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初国史载,盛锦帝二年春,帝携靖颐皇后巡游江南,适逢花朝节,与江州万民同乐,祭祀花神,祈国运民生。
民欢之,撒花同庆,突有昼月突袭,戮兵戕民,逼帝后于回岭断崖,靖颐后失足堕崖,帝拼力救之,不慎堕,生死不明。
江州李顺诚、海州齐玉山反戈变节,引昼月敌兵入城,致江、海两州尽陷。
江南侯柳明海着帝服引敌兵,被害江州城外五里处西泠口。
昼月国征域将军朔其格率三万大军以江南为口,攻袭华初,一路北上,直取燕都。
天下大乱,流民颠沛,华初战火纷起,群龙无首,恰江南知府薛容向太后呈奏,言清嘉帝尚在,帝以华初国印玉玺为正,同年四月,再度登基为帝,复国号清嘉。
遣护国将军画谨风、西南侯之子穆定远兵分两路,击退昼月****,平战乱、收失地。
至此,天下太平,华初国运延年恒昌。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盛锦二年的春伴随着那一场惊雷暴雨过早地匆匆谢场,那些江南春色里,还有那么多的花苞儿未曾来得及盛放枝头,便被一场暴雨打去,萎落零散,化为红泥。
我的爱,我的幸福,也随着这一场惊雷暴雨潇潇而去。
再没有了,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那一抹颀长挺拔的玄墨色人影了,夜夜入梦不见君,说好了,下辈子来找我,这一生便再也不来看我一眼了么。
那么,那么我们的孩子呢?
南恒隐,你竟连他也不要。
清嘉帝复位之后,虽有朝臣不满,异议四起,但皆被我和仁诚太后制压,不是不怨不是不恨,只是已经无力无心再去替谁争辩什么,江山谁坐,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南清夜以我之名夺回江山,寒了我的心,也淡灭了我对他的爱。
我转身离去,我会记住你,记住的,是那一年竹影梨花下弹琴轻笑,白衣胜雪的美好少年。
而现在的皇上,我不认得你。
此生成陌路,我定然不会再与你有任何交集。
我从燕都又回到了江南,就住在他离开的地方。
南清夜微服私下江南,跑到禅院里来寻我,他要我回燕都。
“裳儿,你依然是我的天纯皇后。”
我抚着隆起的小腹向他微笑摇头:
“皇上,请回去吧,我早已不是你的天纯皇后,这里独居的,是死了心过了气的靖颐皇后。”
我是他的靖颐皇后。
“可是裳儿,我依然爱你,因为爱你,我才会不惜一切夺回这座江山。”依旧是白衫飘飘,在我眼里却再也不见了当初的神仙皎洁。
“你的江山里,有你的蓉贵妃、薛贵嫔,你的小皇子,还有美人无数佳丽三千,唯独不会有我。”
“不,贵妃贵嫔美人妃子,都抵不过一个天纯皇后,我是爱你的,我在等你。”
他抓住我的手,却被我轻轻挣脱:
“清夜,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个平平凡凡的母亲,你说过,你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爱一个人,便要懂得放手。”
这不是你曾经告诫他的话么。
南清夜,再见。
江山嘶鸣战马,最后谁又得到了蒹葭。
~~~~~~~~~~~~~~~~~~~~~~~~~~~分割线~~~~~~~~~~~~~~~~~~~~~~~~~~~~~~
九月的时候,十里丹桂正飘香。
江南一座普通的庭院里,传出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在历经一番生死般的煎熬与痛楚中,我终于诞下了一个男婴。
我相信,是他又回来了。
长长的黑眉匀净舒展,长翘的凤眼妖娆好看,淡淡的蜜色皮肤竟与他如出一辙。
南恒隐,我的今生尚未了结,你的下辈子便已然来了么。
可是身子虚浮脆弱的如残柳断烟,我拼力弯起失血的嘴唇抱起我的孩子,朝他的眼睫上轻轻一吻。
南恒隐,你看见了吗?
这是我们的骨血,这是我们的见证,这是我们生生世世都无法割断的血肉交融。
院子里传来男子温雅谈笑的声音,稳婆笑着跑出去,同那男子道:
“恭喜恭喜,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顷刻翠色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修长清淡的身影走了过来,俊雅温润的脸上亦是柔和淡淡的笑意,指尖轻轻地抚上孩子沉睡的面容,他说:
“很像他呢。”
“千悦。”
我唤他,声音疲然无力。
仍旧一身天水碧衣的东方千悦笑容浅淡目光柔和,放开孩子起身坐到我旁边:
“裳儿,你说。”
“千悦,你会对这个孩子好吗?”我定定凝望着他那双清澈出尘的眼睛,满怀期冀。
他望着我,目光亮了一下,如星子骤燃,轻轻点头,他说:
“当然,我当视如己出。”
我松了口气,颔首微笑:
“谢谢你,千悦。”
孩子满月那日,我已经为他做好了够他穿到五岁的大小衣衫,一个月下来,虽有东方千悦的补药调理,却因为我常常偷空便为孩子做衣,身子非但没有好转,却更羸弱了几分。
东方千悦抱着孩子笑如慈父,回眸看到坐在院中飞针走线犹自不停的我却是眉宇深深皱起:
“烟裳,孩子还这么小,以后慢慢做便是,累坏了身子熬坏了眼睛,又是何苦?”
我咬断线头,欣赏着刚刚绣好的鱼戏莲花肚兜,淡淡笑道:
“我自有我的用处,千悦,我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亘詠,小名悔儿。今天是悔儿满月,我们庆祝一下吧。”
东方千悦笑笑说,好啊。
暮色微风,秋气送爽,庭院里金菊遍地,院外却是两株高大的木樨树,长风一过,遍地落满细碎的小花。
扑鼻沁脑的木樨香,令我觉得无比熟悉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