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月国人朔其格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我,道:
“这是清嘉帝给娘娘的信笺,他让在下给娘娘托一句话。”
“什么话?”我握着那封湿了一角的信笺,问道。
朔其格低下头,用生硬的华初国语调努力摹仿着南清夜的语气:
“卿若幸福,毁信忘人,从此两别,相忘江湖。”
他的意思是,如果我现在过得幸福,就不要拆开他给我的信,毁了信,忘了人,从此与他生死两别,相忘于江湖。
朔其格临走时看了一眼握着信笺迟疑发呆的我,叹口气道:
“原来华初国的清嘉皇帝竟是个痴情种子,天纯皇后,但愿你不要令他失望。”
历来听闻昼月国人素习水性,今日却让我亲眼见识了一番,黑衣人飞入阁楼的时候敏捷地似夜鸟,而潜入水中泅游时又灵活地像一条水鱼。
朔其格顺着通往别馆外的碧湖迅速消失,我立在阁楼上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信笺。
月光渐渐淡去,四下俱静,原本亮在阁楼上的两盏朱红纱灯也慢慢黯淡,采华想必也听到了动静从楼下跑了上来,扶住我的胳膊低声道:
“娘娘,该回去了,皇上在江南知府那里的宴也散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回过神来,将那信笺揣好跟着采华下了阁楼。
卿若幸福,毁信忘人。
呵呵,我忍不住苦笑,南清夜,你这是在替我着想么,为了我的幸
福……你明明知道,既然你给了我这封信笺,我的心不可能不起波澜,你明明知道,在过去的岁月里,我是怎样耗心劳力地爱你……
我不是因为活得幸福为不去拆你的信,我只是害怕自己的心,会再一次地被你迷失,如果,如果我再一次将赌注押到了你的身上,而你会不会在赌赢之后,给我我奢望了一辈子都没能享受过的,幸福?
宫灯如花,映着我苍白踟蹰的面容,指尖一遍遍抚娑在信封的口处,却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撕开去看。
我渴望,又胆怯,我希望着有一天可以摆脱现在这样一个繁华富丽的樊笼,可我又害怕……害怕什么呢?
害怕他蛊惑人心的目光,害怕他咒语似地情话,害怕那双炽热痴浓的眼睛会暗淡无光,害怕他的惶恐终于有一天被我亲手变成现实……
原来柳烟裳,竟是如此优柔寡断不够果决的女子。
可是,南清夜,我不能就这样与你一生错过啊,我知道这信封里必然藏有什么秘密,如果我不拆开,我将不知道你在何方,我将这辈子都无缘与你,再见你面……
而你,是我曾经温语缱绻的枕边人……
灯火明灭扑朔,我用银簪挑亮仙鹤烛台上的红烛,静静拆开信封。
南清夜的小楷清雅秀丽,字如其人,而我在展开那张薛涛笺的一刻,禁不住泪如雨下。
他唤我,烟裳吾妻。
吾妻,吾一生的妻。
信的内容不长,寥寥数语言辞真挚,我的清夜,他毕竟,是爱我的。
花朝节,花朝节,他说,江南百花开,与卿再相逢。
他说,只要我依他信上所言的计划去做,明日之后,便是我们夫妻重逢破镜圆满之时。
他说,终其一生,他再也不会错过我。
我将那封密信在烛火上烧了,因为我已将他的每字每句都印进了心里,明日花朝节,一切能够回到最初么。
南恒隐直到天将亮时,才被人送回别馆,想必是议事毕后在臣子设的宴上饮了酒,带着一身薄醺回来。
他执意不让宫女服侍,我只好披衣下了床,接过宫女们手里的湿毛巾为他擦了手脸,又帮他脱去外衫换上寝衣。
宫女刚刚退出去将门带上,只穿了白色寝衣的南恒隐便将我一下推倒按在了床/上。
“皇上……天都快亮了,明一早还有祭祀大典,快些睡吧……别……别闹了。”
我手足无措地拦着他,不知怎地竟有些害怕地避开了他那一双益发濯亮的凤眸。
南恒隐扯下帐子,动作有些粗暴和急切地翻解着我的寝衣,口中喃喃道:
“裳儿,我想你了。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一边努力去按他的不安分的手,一边喘息着说:“不过一天工夫而已。”
南恒隐逸着酒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说:“一天,我觉得比一年的时光还漫长……裳儿,从何时开始,我已经离不开你半分半秒……以后我要你每天都在我身旁,一步也不离开……我们在一起,在一起好吗……”
“南恒隐……”我不想,此时此刻我真的不愿再和他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南清夜的信搅动了我的心绪,让我再次意识到,我有夫君,我有我的夫君……而南恒隐,你是那个后来者啊……
“不要……”我呻吟着叫出声来,有些用力地挣扎着想要推开,南恒隐却愈发地将我箍束的牢,他一寸寸地抚着我的肌肤,目光醺然沉醉,口中喃喃道:
“你不知道他们在宴席上献了各样绝色美女给我……可是裳儿,在我眼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国色天香。”
他吻上我的脸颊耳垂,我的心里却无端恼怒起来,猛地在他背上掐了一下,道:“怨不得天快亮才回来,原来是被美人儿绊住了脚,你是皇帝便是一夜不归……我也不会说什么……啊……唔。”
最后那句话很快被吞进喉里,南恒隐伏上来缠住我的唇,嘴角有轻轻的舒笑:“裳儿吃醋了么?真好,万紫千红比不过你一笑一颦,裳儿,你要答应永远不许,离开我……”
我答应么,我似乎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吧,所以,如果我转身,请你一定要保持住你最初的冷酷和无情,千万不要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