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缱绻中醒离,在他眷恋不舍的目光中,我离开竹林,已经走了好远,我忽然回头,朝依旧负手而立默然相送的他提声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么?”
话说出口,竟是带了微微的颤意,惶恐和不安一并涌上心头,开始有什么教我牵绊令我纠结,我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他为帝,她为后,而我不过是一个连姓名也不被他知道的匆匆过客。
“你愿意告诉我吗?”他也提高了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他的声音浸了笑意,带着暖暖的宠溺。
“我……不愿意。”眼中终是含了泪,湿凉湿凉地滑过脸颊落进风里,我缓缓启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转身跑着离开。
一连两天,我都没再迈出过储华宫的门槛,我知道,我是怕了。
而芳姐姐好似也少了跑过来说话的次数,姨夫画谨风大概又来过储华宫几回,因为没有叫我,我亦装做不知道,只躲在暖阁里发呆。
我不知他们在商议什么,但听宫女如雪说,芳姐姐这两日也不是很爽快,有些不太说话,画将军过来的时候通常在阁子里同她说上许久,但一律是摒了旁人,如雪说偶尔听得两人还有些争吵之声,不知这父女二人商量的是什么大事。
我却存了疑心,大约是因为南清夜做了皇帝,我便不由得也对这些事情上心。画清芳是心心念念要做皇后的,但是前天她说他父亲有意许他给南恒隐,这其中又有什么曲折?
南清夜初登宝座,论理来是急需画家的兵势权望来支撑帝位,恒王看似波澜无惊,暗中却未必没有动作,若是姨夫这棵大树倾向了恒王一方,那么南清夜即便登上了皇位,做的却依旧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思量至此,我不由心寒,心寒之余却开始为他担心起来,甚至有了盼望的念头,盼望画清芳真的能被他立为皇后,好使清嘉江山有画氏相佐。
这样,他的帝王生涯,只怕还会好过些。
然而就在这个细雨已收春风荡漾的傍晚,盛华宫的徐公公降临储华宫,奉明华太后之命宣先皇荣隆帝遗诏:
敕封画清芳为恒王南恒隐之妃;敕封柳烟裳为清王南清夜之妃。
我竟然,堂堂正正被选作他的妻子!
鸳鸯谱,点来点去,竟是这样一番模样……
我跪在地面上,万般纠杂涌上心头,几乎忘记了去接圣旨,待到芳姐姐奇怪复杂的目光看向我,我才醒神慌忙起身接了旨。
轻飘飘的一卷黄帛,我捧在手中却觉得有万钧沉重,是喜,还是忧?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想知道,南清夜面对此情此景,是欣喜满足还是失望愤怒……
好不容易捱到落日西沉,霞光敛尽,黑夜徐徐降临,我便又故伎重施,打发如雪到御膳房去为我预备些点心宵夜,况且明日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亦是我与南清夜成亲的日子,储华宫来来往往,准备吉服宫装凤冠霞帔的人群扰攘,倒是更利于我逃将出来。
我想把怀中如此纷乱的心情告知与他,我想知道他的心情,我想看到他的眸光脉脉如三千春水……
借着水榭亭廊下的朦胧宫灯,我一路不停地往前跑着,我是如此的心焦而急迫,想要尽快地看到那一波竹海,那一地梨花,那一个风姿秀雅的白衣少年。
幽篁宫地境偏僻,等我终于再次跑到了竹林,却不见飘飘白衣的身影,只见一团火光在林中冲起,先是一团火球但很快便越燃越亮,耀眼灼目,经好像绿竹丛林间飞起了璀璨的金凤凰!
火!
那是火!
那是幽篁宫的火!
清夜!
我大叫,拔足跑了进去。
风卷着火苗嘶嘶的响,我一边大喊一边慌乱地四处搜寻。
清夜!
清夜!
火光噼哔作响,滚烫的热流扑在脸上,竹篱围就的院墙已被火苗吞噬,听不到任何回答,我急得双目生泪,挥着袖子便往火光里面冲。
清夜一定还在里面!
腰间忽然被人揽住,身子也被人拖着往后退,我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往里冲,口里依旧喊着:
“清夜!清夜——”
我的清夜……
那双手臂太过有力,我终究是没能挣脱身子,反而被他拦腰抱起来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