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生在这尘世人间,到如今一路走来,我还有多少血泪可以倾洒,我还有多少拥有可以失去,摊开双手,掌心纹路横亘细密,有创痕,有斑驳,有血,有泪,还有那些爱过的人残留在掌中的温度。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冷清清的凤阙大殿里走进来清雅淡薄的影子,漠漠天水碧沾染了尘世的污皱,一泻青澈轻袍上居然沾了泥染了血。
我如木偶呆坐在一张朱漆凤椅中,那抹浅淡的影子走近前来的时候,肩上臂上居然还绞缠着粗大的锁链。
“先生——”语未出,泪先流。我根本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军士将他送至门口后松开手,猛地推了一把,将那片影子扔到我的身边来,听到冷冷的声音:
“将军有令,东方千悦三日之内若治不好皇后之疾,斩立决!”
厚重的门嘭地在身后关上,飞起的烟尘和着阴晦的天色被彻底遮绝,我忙从椅子中起身,扑到那片碧色的人影前,惊叫道:
“先生,你怎么样?”
披散凌乱的黑发遮在他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东方千悦,宽松的碧色袍子污痕累累,粗大的黑铁锁链嵌在一双如玉手腕上,我的泪禁不住坠如碎珠。
明明是,明明是那样遗世独立清骨飘逸的谪仙男子,执一盏酒,拈一朵花,抚琴颂诗,独坐阙顶高楼,临风潇洒朗朗而笑,却为何也落得这般地步。
泪水滴在暗黑色的链子上,甚至晕开一抹干涸的褐红,东方千悦良久才动了一下,沉闷铁击声响,我伸手拨开他面前的乱发,看到的却仍是一抹清明净澈的目光。
“烟裳,不要怕。”低低的声音依旧含着笑意,那样深刻的目光凝着我,黑长的眼睫沾了丝丝晶莹。
我狠狠点头,将他拉起来在椅中坐下,东方千悦吐了一口气,洁若冰雪的脸上带了几道鞭痕,他深深看向我道:“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幸好,幸好。”
“先生,他们连你也抓起来了?他们打了你?”我拿出手绢小心地擦拭着他脸颊上的血痕,东方千悦抬起亦是伤痕遍布的手握住我的手放了下来,摇头温和道:
“不妨事的,他们伤不了我……”
突然想起那一日,他执酒伸臂,揽着我轻盈飞入宫顶,想必凭他的身手,独自逃走应该也不难。
“你为何不走,凭你的身手,根本不至于被他们关在地牢里受苦。”我哽咽着道。
东方千悦好看的眸子不改清润,他摇摇头:“你又为何不肯走?其实我早有离开皇宫之意,但是……你不肯走。”
苦笑在唇间漫开,他看着我目光黯然:“你不肯抓住我的手,离开这纷纭乱世,我当然会选择留下来,陪着你。”
“先生……”我泪如雨下,伏在他的膝边,摇着头,我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是清夜发现了真相才要撵我离开,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明明他还好好的,昨天夜里他还抓住我的手,求着我离开,为什么今天他们已经告诉我说,皇上他……驾崩了……先生先生,清夜他真的……死了么?”
我仰着泪汪汪的脸拽住他的碧色衣袖,东方千悦重重阖上双目,浓黑的睫子投下一圈阴影:
“烟裳,我们一直错怪了他的苦心……他让你走,是因为他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在昨天夜里,太后借李若棠之死大闹天毓宫,逼着皇上来昭华宫向你兴师问罪……其实那个时候,李右丞连同他的儿子李慕炫已经调动燕都兵马包围了整个皇宫,太后羞辱你我,调开皇上,趁机使李慕炫领兵攻入皇宫占领了天毓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