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唤叶隽的少年立时谨遵,抱着兔子回身向我弯腰致歉,我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挥着手连声道:
“不必不必,是我突兀,因为听见琴声美妙才被引了过来。”
素衣少年温雅如玉的脸上又浮起一层清漾笑意,明湛湛的眸子流光朦胧,微微一笑,弧度美好,溢出雾霭岚岚的寂寂凉意,为什么这样美好的脸上,我看出了浅浅无名的忧郁和寂寞?
他从叶隽手中接过雪珠,没有再同我说话,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我看着竹林中他披于白衣上的如瀑黑发,心里一阵失落。
“你为何会弹这首曲子?”我突然朝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高声问道。
他蓦然回首,立于竹海绿波掩映处,清隽秀雅如白梨花一样的脸上绽出明净笑意:
“我方才在屋里听到有人在弹,偷着学来的。”
“你可知它曲名?”
“不曾晓得。”
“它曲名叫做《醉流芳》。”
我有些微痴地看着他,一边蕴了清柔的微笑,一边哼吟出它的曲调。
落花飞飞,竹浪摇摇,我看见他的眸光愈加地清亮,雾霭朦胧全部化作林缝叶隙透明的阳光,一丝丝地化落在我的脸上。
我笑着,如春花,如清云,他也笑了,阳光澄澈洒下来映得他熔金似玉,他笑着转身站定,站在一株梨花下,露出洁白无瑕的清澈笑容:
“醉流芳,你该舞一曲。”
“你来。”他忽然几步走过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将我往竹林深处牵去。
他的手很软,手指皙长带着凉意,我的手被他握着,掌心便立刻浸满了汗意。
我被他牵着走进了那座碧瓦白墙的房子前,说是房子不如说是宫殿,虽是颜色素淡终究不失雍典之气。竹林梨树围就的天然屏障,这是一个极雅静恬幽的院子,略带苦意的涩香隐约飘浮,他将我拉至一张精美无华的古琴前,放开手自己在琴前坐下,方又向我款款露出一个笑意。
长指轻按,琴音顿起。风萧萧而过,卷着梨瓣如雪,飘向无边竹浪。
缟袂飞扬,柳腰曼舞。我微笑含嗔,水眸如春,潋滟一袖盈盈春意,向那少年悠悠舞起。
风扬裙兮,衣生香,巧笑倩兮,眉目风光,我点足、抬腿、伸臂、旋转,柳腰柔摆,云裳如烟徐徐飘于春风中,我从少年明亮如泉的眼眸里,看到一朵水莲翩然绽放。
我有些醉了,醉在自己的舞步里,醉在少年的琴声里,醉在这竹波花海暗香飞蕴的碧瓦白墙里,一曲末了,我停下舞步,浅碧洁白的裙摆铺展在地上,我是一朵静放的花朵,等待有心人的采摘。
迷醉间忽然听得一声叹息,白衣少年立身而起,澹然眼波蕴了浅淡忧愁,面上却仍是微笑柔然,他对上我的目光,轻轻道:
“你不该闯进来。”
我不该么?这样的美好,难道忍心称它是一场错误?
我不解,但顷刻之际,竹林那边便有暗红身影闪现,叶隽跑了过去,我探颈细看,暗红衣衫的是盛华宫里的周福才,此刻正向叶隽焦急说些什么。
我起身整衣,慢慢觉得如梦方醒,脸上便不由得升起两片红霞,今日这般失态,难道是醉了么。
抬眸看他,温润如玉的少年身姿清弱,雪样的脸上亦泛出动人的色彩,他仿佛以手叩胸,轻轻按着心口,又说了一句:
“你不该闯进来……”
叶隽飞快地跑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少年脸上动人的红晕便渐渐散去,复又是雪一样冰洁的颜色,他缓缓转首看向竹林尽头的周福才,那里有备好的肩舆在等,在等他。
我开始清醒,开始揣思他的身份。
雪衣少年抬脚离开,走了两三步又恍然回身,仿似下了决心一般,看着我,声音轻柔好听却带着无比的坚定和希冀:
“这幽篁宫别人不能乱进,但是我随时欢迎你来。”
说毕,雪影飘然而去,消失在竹林尽头。
幽篁宫……幽篁宫!
我猛然抬首,看着白墙碧门上正中而悬的三个琉色大字——幽篁宫。
这是二皇子的幽篁宫,这白衣雅致的少年,正是当今清王,皇上最宠爱的幼子南清夜!
他说,我不该闯进来;他又说,他随时欢迎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