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雾锁黎明
郝青云还没有来得急问小玉一会进去后该怎么称呼她的父母,小玉就忍耐不住她激动的心情,一把推开那道篱笆门,冲进了这座荒芜的小院。
郝青云只好无奈地跟在小玉的身后,一时间很是后悔今天出发时在镇子里怎么没想到给小玉的父母准备几样礼物。
这下好了,自己以女婿的身份上门,两手空空的,一会自己的脸该往哪搁!
郝青云还在那自怨自艾,后悔不已,慢腾腾地掉在小玉的后面,迟疑着不敢进门,就突然间听到刚刚冲进房间的小玉发出一声极不寻常的呼喊声。
“娘”小玉的这声呼喊带着极大的震惊和哭腔。
郝青云心知不对,赶紧一步跨进了房门,眼前的景象顿时把郝青云惊呆在那里。
郝青云看到,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双目似乎已经失明的老妇人,满头花白的头发,目光痴痴呆呆地坐在地上。破破烂烂的衣裤下,还有一摊令人作呕的屎尿。
小玉则抱着那老妇人的头,一面摇着,一面泪流满面的叫着对方“娘呀娘,您这是怎么了?您这究竟是怎么了?”
那个老妇人在小玉的怀中,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口中只是梦呓般喃喃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对小玉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和听到一样。
这凄惨的一幕,看在郝青云的眼里,止不住一阵心酸。他快步走上前去,把小玉轻轻地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小玉的身子和头虽然已经埋在了郝青云的怀中,但是小玉的手,还死死地抓着那个老妇人的手,不肯松开。
小玉震惊悲痛的情绪,在郝青云的怀中,终于演化为大声的哭泣,一面哭泣一面大声地叫喊“娘呀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郝青云正在好言规劝着小玉突然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郝青云听出那脚步并没有什么武功,也就没有起身去查看,任由那脚步声走进了小玉家的房门。
“是露儿回来了吗?”
一个老妇人苍老的声音在郝青云他们的身后,带着犹疑,试探地问道。
原来小玉真正的名字是叫露儿。
郝青云虽然还没弄清楚究竟是哪个露字,但是他一耳就断定一定是露水的露。
因为小玉的人生太像一滴人世间的朝露了。
“嗯,是我,您是?”小玉一面哭着,一面期期艾艾地向对方问道。
“我是你们家隔壁的张大婶呀,难道你把我全都忘了?”
那个老妇人听到小玉肯定的答复后,声音里明显地透露出惊喜。
“是张大婶呀。张大婶,我家这是怎么了?我妈这又是怎么了?还有我爸我弟呢?”小玉认出张大婶以后,马上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哭音追问道。
“真的是露儿回来了呀,哎,老天爷,你真是造孽呀!”
张大婶的惊喜在小玉的追问下马上转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郝青云一面帮小玉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一面扶起坐在地上的小玉,把小玉安顿到一张座椅里坐下,然后又去把小玉的母亲扶到内屋里躺下,这才返回外堂,在小玉的身边坐下。
郝青云坐下来的时候,张大妈已经开始了她痛苦的讲述。
“露儿,在你七岁那年,你爹不是狠心把你卖掉了吗?那是因为你五岁的弟弟得了重病没有钱医治,你家里又穷,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才做出那样狠心的决定,这一点,你自己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还记得一点。”小玉含泪点点头。
“其实你爹当年是瞒着你妈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当时你妈为你弟弟的病,伤心着急得昏过去几次,没有注意到你。你爹才在你妈失神的状态下把你偷出去卖掉的。”
“这些我也知道。后来我爹不是筹到了钱,有钱治病了吗?”小玉眼泪汪汪的。
“把你卖掉以后,钱是筹到了一点,当时你弟弟的病情的确是有了好转。可是你弟弟的病情有了起色以后,你被卖掉的事情虽被你爹瞒了近一年,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被你娘给知道了。
你娘知道你被你爹卖掉以后,当时就几乎疯掉。天天闹着要你爹去把你给赎回来。”
小玉听到这里,眼泪就像溪水一样再也不能停止。
“你知道你家里的状况,你爹哪里又有钱去把你给赎回来呀。再说,你是被人贩子给买去的,最后究竟被卖到哪里去了,你爹又怎么会知道?
但是无论你爹怎么宽慰和劝解你娘,你娘就是不依,人也开始变得有点疯疯癫癫的,每天就知道叫唤着你的名字,叫着你的名字不说,还总是说你爹是丧心病狂的禽兽,埋怨个不休。对你弟弟,打那以后,你娘也不大喜欢搭理了,因为你娘认为你弟弟也是你爹的帮凶。
你们家就这样打打闹闹地渡过了几年,你娘的疯病终于开始逐步的好转,不再总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了,但是对你爹,你娘始终是无法原谅,始终在抱怨个不停。
可是老天实在是不长眼呀。你弟弟十岁那年,他在海边玩耍时,不知怎么搞的突然间就被海浪卷了去,尸骨无存,怎么找也没有找到。
你弟弟走后,你娘的病情迅速反复并加重,对你爹的埋怨也就越发的刻薄而狠毒。你爹终于忍受不住你娘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的报怨,再加上你弟弟的事情对你爹的打击也过于沉重,大概就在二,三年前,在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你爹把自己吊死在了村前当初你被人贩子带走时的那棵村口的歪脖子树上,就这样狠心丢下了你疯疯癫癫的娘,独自一个人先去了。”
小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郝青云的心里也是酸酸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差点也陪着小玉掉下泪来。
“后来你妈就这样每天都痴痴呆呆地坐在你家的门边,嘴里念叨着不知是你是你弟还是你爹的名字。我见你娘实在是可怜,就隔三差五地来给你娘送了点吃的喝的,你娘也才能够活到现在,但是却变成了如今这幅不人不鬼,行尸走肉的摸样。
可怜你娘不过四十多点的岁数,头发却已全部白了,就像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一样。”
张大婶的讲述和感慨还在继续,但是小玉却已经昏死在郝青云的怀中。
“不要再讲了。”
郝青云蓦地大喝一声,制止了张大婶催人心肺的讲述,自己眼里那滴忍耐了很长时间的泪水,终于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了出来,掉落在地上被摔了个粉碎。
郝青云花了差不多两天时间,才把小玉和小玉的家安顿好。
他们一起到小玉父亲的坟前去上了几注香,大体上整顿翻修了一番小玉家那几间破旧的茅草屋和那个荒芜的小院。
小玉的母亲,被小玉细心地梳洗后,换上了新衣。看起来虽然依旧很苍老,依然认不出小玉,但是老人家神态间比原来已经安静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