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话
韩无名把父亲搀扶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月亮西沉,晓星初现的凌晨。
昨夜最后那个声音的老者是什么人?武功竟然高到如此骇人的程度!
虽然那人与蝴蝶的外公比起来,似乎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显然比父亲要强上许多。
这世间原来还有如此多强过父亲的高手!
蝴蝶的外公,是传说中的人物,比父亲强韩无名还可以接受,但是昨夜那个在他面前杀人救人的老者,以韩无名现在的身手,居然连对方的人影也没有看到,只听到对方的声音。
还有那个被父亲叫做张玉龙的书生,其真实的武功,看来也与父亲差不了多少。
韩无名坐在父亲那间小屋的门前,望着天边遥远的星辰,静静地发呆。
黎明前的黑暗,份外漆黑,远近所有事物就像一个个模糊的幽灵,匍匐在他的周围。
对了,那个晓云是谁?
韩无名心中虽隐隐觉得那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妈妈,但昨夜那个书生的话,又令他完全不敢,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这份感觉。
妈妈,妈妈,您无数次到名儿的梦中来看我,但名儿怎么就是,就是每次都没能看清您的脸呢?
昨夜所发生的夜战,此时韩无名心中虽有无数的疑问,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去问父亲。他知道父亲目前正盘膝坐在床上默运内力自疗,一刻也不能打扰。对父亲昨夜身上所受的伤和所中的毒,韩无名倒是并不怎么很担心,因为象这样的情形在父亲身上已发生了很多次,而每次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地渡过。
还有就是那个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最后僵死在那里的那个人又会是谁?
一想到那个人,坐在门前的韩无名,浑身上下就感到不寒而栗。
那人最后是父亲让他去掩埋的,韩无名清楚地记得他移动那具尸体时,手上的感觉,就像是拿着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一阵阵彻骨的寒气,令他需要不断提聚功力才能够抵挡的住。
那人显然是在极度惊恐的瞬间死亡的,脸上凝固着死前最后的动作与表情,张开欲呼的嘴,惊骇欲绝的眼睛,全身上下的伤痕,竟然只有眉心处多了一点小小的血印。
这是什么武功?会如此阴寒!如此霸道!
父亲的这次疗伤,用了差不多整整三天。
这三天韩无名都是一直坐守在父亲门前,一刻也没有离开。
他们的饭菜,也全是他家的那名哑仆每天准时送来,然后在他们不经意间收走。
“名儿。”
第三天夜里,韩无名终于听到了屋里父亲的召唤。
他赶紧整理了下心中纷乱如麻的思绪,推门走进父亲的房间。
这是一间布置得简单考究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很少,很实用,但每件家具都是清一色的红木打造,在昏黄的油灯下发出暗红的光。
只有那把古琴,斜挂在左侧墙面的高处,显得有点突兀。
他望了眼那古琴,再次清晰地确认了古琴下端所刻的“晓云”这两个娟秀的字迹,走到了父亲的床前。
“名儿,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从今夜起,为父会一一为你解开你心中的谜团。”
父亲的伤势,显然还没有好透,语气衰弱,脸色苍白,但身子却依然坐得笔直。
韩无名没有发问,只是恭敬地坐在父亲身边,他知道已不必问。
“我们韩氏家族在春秋战国时期原本是一个皇族,当时我们的国家叫做韩国。”
父亲静了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缓缓地开始了他漫长的讲述。
“我们家族随着国家的灭亡而逐渐衰弱,尤其到你曾祖那代时,皇室正统血脉,就只剩下你爷爷这一脉嫡传了。你曾祖见我们家族的嫡亲血脉如此萧条,发誓要中兴家族,开启了我们家族祖上世代相传的一个神秘宝藏。随着宝藏的开启,你曾祖虽然获得了无数的财富,却遭到了当时几乎所有江湖势力的追杀,为了寻求保护,万般无奈之下,你曾祖最后只好去投靠了朝廷。投靠朝廷的结果是,你曾祖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还是没有保住那批财宝。除了极小的一部分,其它的全都被当时朝廷的显赫所侵占榨取。目前你所用的“霜月无痕”的宝剑,其实也就是那批财宝之一。”
父亲讲到这里,抬眼望了韩无名一眼,而后又继续讲述。
“后来你曾祖,实在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去孝敬他们了,但当时那些权贵却依然不满足,总认定你曾祖一定还隐瞒着很多。他们采取了各种威逼恐吓的办法去暗示你的曾祖,要他交出财宝,最后甚至用你爷爷的性命相要挟。你曾祖此时已是交无可交,对自己开采这批宝藏的行为追悔莫及。为了保住你爷爷的性命,这韩氏家族唯一的血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曾祖父把你爷爷带到当时朝廷上势力最大团伙组织头目的门前,让你的爷爷拜倒在那个头目的门下,发下了起码三代人效忠那个组织的毒誓。
这一行动虽然保住了你爷爷的性命,但是你的曾祖父,最终却还是没有逃过那批贪得无厌权贵们的黑手,在你爷爷和目前的你,一样大小年纪时,遭人暗算,身中剧毒。
下毒人声称,只要你曾祖交出最后的宝藏就可以得到解药。但无论你爷爷怎样和他们解释,说我们已经交完,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那些人却就是不信,硬是眼真真地看着你曾祖最后七窍流血而亡,才悻悻地离去。”
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点梗塞,于是他清了清嗓音,接下去讲述道:“你曾祖父,就这样惨死在那批朝廷权贵们的手里。但他临死前,却要你爷爷在他面前立下了永不报仇的誓言。因为你曾祖父认为,这一切的后果,都不是别人的过错而是他自己的过错,是他自己在不当时机开启了家族祖传的宝藏。这过错不仅毁了自己的性命,也毁了韩氏家族祖上幸苦积累起来的财富。自己的死,是罪有应得,是先祖对他所犯罪过的惩罚。”
讲到这里,父亲的情绪重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他看了眼倾听中情绪先是有点激越此刻也慢慢平复下来的儿子,继续道:“至此我们韩氏家族从你爷爷这辈开始,就投靠了朝廷,投靠了那个组织。那天夜里最后传来的声音,就是这个组织现今最高的头目之一,也是为父的顶头上司。还有那个被你刺死的书生,原本是为父组织里和为父同等地位的杀手,江湖上称其为“夺命书生”,至于被你掩埋的尸体,则是为父的一个随从。”
“那个书生,并没有死”韩无名突如其然地插话道。
“没死?”父亲闻言凝视着韩无名的眼睛。
“嗯,我的剑,离那人的心脏应该还有半寸距离,我没有杀过人,所以没想让对方死。”
韩无名淡淡地回答着父亲眼中的疑问。
“哎。”
父亲的情绪片刻间突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口中发出深长的叹息,喃喃道:“你怎么没让他死,你应该让他去死,他张玉龙本应死在你名儿的剑下!”
“父亲您身上的伤和所中的毒,是那个张玉龙害的吗?”
韩无名显然曲解了父亲话中的含义。
“这倒好像不是,这是我在执行任务中所受的伤,身上的毒也是。这次刺杀任务我没有完成。这次任务,我本不应该失败的,但在最后时刻,突然毒气发作,导致功败垂成。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所中的毒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刺杀的对象,在我即将现身刺杀他的最后时刻,好像突然听见了什么,顷刻间加强了戒备。不然就算我中了毒,这次任务,我想我依然不会失败。”
“对了,父亲,那个书生口中所说的晓云?”
韩无名听到这里,终于忍耐不住自己,心里惴惴不安地向他父亲展开了他心中最为关心问题的发问。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晚点再说吧。为父现在有点累了,需要休息。”
父亲脸上的表情游移着,躲闪着他的问题,目光徒然间黯淡下去,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咯咯咯。虫虫恰好于此时发出报晓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