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银甲鬼武士抽着烟,跟着哼唱起来。
刚那是最后一批要投胎的生魂,今天再没了,要下班了,几个银甲鬼武士等人来换班,趁这时间放松一下。
“吵死了!”
孟婆用手中的印章敲打着面前的桌案。
“阿婆,这可是人间此刻流行的,你每日帮人超生,也该了解些人间的烟火了。”
孟婆哼了一声,也拿出一个鬼书一号,激活之后,放出的是一般人连词都听不清的苏州评弹。
等到一批银甲鬼武士和功曹潜来换班,孟婆独自也离开了。
不管是在阴司还是在人间,她都有着相当的名声,但是,关于她的身世,却鲜有人知,就算在阴司,提到孟婆,大家唯一的印象也是一直坐在奈何桥头那个不苟言语、默默恪尽职守的老太婆。
甚至连她住在哪里,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孟婆在酆都城没有宫殿,她甚至都不住在酆都城里,而是在南门之外、一处非常偏僻不好找的地方,多年以来,她独来独往,几乎不跟任何人来往。
在一片山林之间,有一片洼地,一条溪流从中间穿过,溪流边上有一座小桥,桥下有一道篱笆,孟婆佝偻着身子,走到里吧前面,手里的拐杖在一个篱笆上敲打了一下,篱笆中间的菱形的缝隙之中,立刻出现了一层水膜,孟婆手中的拐杖点在水膜上,身形立刻被吸了进去。
这里是她的洞府,一个她用了四块玄冥晶石为支撑,在虚空中开辟出的一方小小的混沌空间,四周白气萦绕,中间的风景,跟洞府外面的世界差不多(就是以外面的小桥流水为蓝本所创造的,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是一片秋天的景色,树木枯萎,金黄的落叶洒满了一地),在小桥边上,有一座很简陋的草庵,便是她的住所了。
进入洞府之后的孟婆,立刻脱胎换骨,从一个老太婆变成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腰也不弯了,脸上皱眉也少了许多,身穿绫罗长裙,头发高高盘起,上面还插着一支凤形玉佩,五官也十分精致,透着一种成熟妇人的风姿,但又有些冷艳不可方物。
孟婆朝自己的庐舍缓缓走过去,到了门口,一只手要去推门,突然听到一阵笛声,从房间后面传来,怔了一下,没有进屋,而是绕过庐舍,缓缓走过去。
层层落叶之上,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手里捧着一支长笛,幽幽地吹奏着一首凄凉的乐曲,他的装扮、吹奏的音乐,与周围那肃杀萧索的环境是那样的契合,宛如一副图画。
孟婆一时有些感然,口中轻轻念叨:“杨柳杨花皆可恨,秋风无情雨丝丝。”
青衣人吹奏完一曲,转过身来看着孟婆,说道:“许久不见。”
“青衣师弟,我就知道是你。”孟婆冲他笑了笑,十分熟悉地感觉。“我听见笛声,就知道是你来了,你当日大闹阴司,我职责所在,不能相认,还请师弟谅解。”
“有甚么关系。”道风望着她,感
慨道:“一别又这么多年,你日复一日,可觉得艰辛?”
“服役而已,还有几十年,我便超脱了。”
道风心中感然,世人谁能想到,可以用一碗汤帮助鬼魂忘却任何记忆的孟婆,自己却是一个心怀爱恨的女子,她每天超度无亡魂,却始终没有办法超度自己。
这里头涉及到一个有关孟婆的最核心的秘密:“孟婆”,其实是一个职务,而不是姓名称呼。
但这名字也不会随便取的,而是第一代“孟婆”的名字,在默默为阴司服役三百年之后,她投胎去了人间,事之后大帝要找了一个人来继承职位,因为孟婆负责发放“迷魂汤”,抛头露面但又干系重大,因此大帝有令,不让孟婆与阴司诸方有太多来往。
为了不引起大伙的注意,这位孟婆的继任者还变成了前任孟婆的模样,日复一日地操劳着。
阴司从上到下,只有少数的几位知道这个秘密。
道风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一任孟婆,跟他大有渊源,当年,他在冥王大殿中被关押着、还没有归服大帝的时候,她就是大帝府上的侍女,对他这个一直不肯臣服大帝的人十分好奇,经常找他说话,两人就这样成了小伙伴,后来她为了悟道,投胎去了人间,有了不平凡的一生,却也饱受人间冷暖。
一生终了,魂归阴司,她彻底开悟,接替上一任孟婆,做了这苦行僧一样的职业。道风上一世投胎之前,与她见过一面,从此各安命运,之前道风随着叶少阳一起大闹轮回道,两人却也见过,但为了保护对方,并没有相认。因为她在大帝门下做侍女比道风要早,因此叫她一声师姐,但她不是酆都大帝的嫡传,与鱼玄机一样,都属于大帝门生。
她在人间的名字,叫柳如是,秦淮八艳之首,一生极尽风月,苍凉繁华,自此之后,对人间再无任何向往,也只有她这样的,才能做那大公无私的孟婆,每天面对那些不愿意喝迷魂汤的鬼魂各种哭天抢地的表现,能够无动于衷,坚守自己的责任。
“青衣,我一向注意你的消息,你而今在三界之内极富盛名,倒也不负你生平所学,只是……你这样下去,早晚会真的入了魔道。”
道风淡淡一笑,“什么是魔,什么是神?”
“我不是在跟你打机锋论道。”柳如是皱眉道。
“我说的也是真的,神魔,对于我来说本没区别。”
柳如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也罢,你连大帝都不服,我又如何劝的了你,不过,你而今为何突然来我这里?”
道风道:“我等一个人。整个酆都城,对我来说都不安全……我不想让人知道我跟他见面。”
柳如是一听就明白了,他要见的,必然是阴司的大人物,点头道:“要我去找他来吗?”
“不必,他应该很快就到了。正好,我也来看看你,将来,却是许久都不得见了。”
柳如是一听,眉头皱起来:“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