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外的雨势很大,打在屋檐上,打在窗外芭蕉叶上,滴滴答答。
灵堂内是一色的白,白色的火烛,白色的寒菊,白色的纸扎……唯独悬下来的幡是黑色的,在潮湿的风中来来去去,像流连世间不愿离去的魂魄。佟旭东的照片摆在正中间。这是一个年轻的面容,眉宇间凝着笑意,是青葱的岁月,更是无拘无束的生命。
可如今只能躺在后面的水晶棺里……
宁则远凝视片刻,俯身鞠躬。鞠躬之后,照例需要对家属说些安慰的话。林烟这会儿站在旁边,双眼低垂,两手交握,头发妥帖地盘在脑后,鬓间别了朵白花。从他这儿望过去,只能看到女人消瘦的下颌和红肿的眼……这个模样的林烟,与宁则远记忆中的那个她重重叠叠映在一起,那一年的林烟是无根的浮萍,现在却是凋零的花——她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抽去了灵魂,被生活磨去了生机……
薄唇微抿,宁则远蹙眉,幽黯的眼底是密密的疼惜之意。
可这里是佟旭东的灵堂,他再心疼,再不舍,也不能对未亡人做什么,其实,也不该对未亡人肖想什么的……大不敬!
停顿片刻,他沉沉地说:“林烟,节哀。”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衬得她这样的未亡人越发纤瘦,亦越发孤苦,惹人怜。
林烟回:“谢谢你,宁先生。”千篇一律。
灵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宁则远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抿了抿干涸的唇,周围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诡异的他有些不自在。
忽然,林烟抬起头一双眼定定望过来,那张肖想的脸就近在咫尺!宁则远的心又不受控地快速跳了两跳,砰砰如雷!
“宁先生,你请坐。”林烟指着旁边淡淡的说。
旁边是专供来吊唁之人休息的地方,宁则远稍稍一怔,沉隽的眸中泛起微不可见的讶异波澜。
林烟说着又走到后面去。看着她柔弱的背影,想到那天她软绵绵栽在自己怀里,宁则远心中有一股不可遏止的念头在疯长,他好想再……视线拂过佟旭东遗照上,他又尴尬别开眼,默默坐在一旁。
林烟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杯热茶和一条叠得整齐的毛巾。
宁则远彻底怔住。眸子里那些讶异的波澜一圈又一圈的荡漾开,是层层的涟漪,是高高的海浪,是最暖的阳,照着他……宁则远受宠若惊,只愣愣看着林烟。
“宁先生,抱歉,这里只有纸杯,你……”
宁则远确实挑剔的厉害,可这会儿他连忙接过来,微笑道:“没关系,我喝的惯。”
那个纸杯太小,他不经意地就碰到林烟的手……林烟的手好凉!
“这条是干净的毛巾。”她说着,将毛巾放到他手边的桌上。
宁则远不明所以,“这……”
林烟不答,只是瞥了眼他身上那套沾着蒙蒙水汽的西装。
宁则远今天这套黑色正统西装做工极好,料子上乘……宁则远会意,薄薄的唇弯成一个浅浅的笑意,像是月牙,“谢谢。”他说。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心生异样的,可是,他早就快死了,只因她这样善意的举止,又死灰复燃!
可是……林烟今天对他是不是太好了一点?这好的太不真实,宁则远心头忽然又莫名惶然。
果然,林烟接着说:“宁先生,请稍等一会儿,结束之后,我把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