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过我对人类的理想感兴趣,不是口头上的理想,而是一个现实人的生活理想。我相信有这样一些人,他们在各自也许并不重要的生活领域里都发现了稳定的平衡体系,满意和舒心的生活哲学。
我不知道戴维·格雷森在下面的文章里参考的是哪位美国绅士——会不会是威尔逊总统呢?然而,他是,或者说曾经是一个真正的美国人,并且我相信,有许多像这个人一样的美国人,他们非常平凡,却都在各自的生话中实现了分寸感、平衡感,以及与事物秩序的内在和谐。正是这些不知名的美国人才是美国民主的支柱。
“一位杰出、正直、诚挚的老年绅士”
——戴威·格雷森
这必然使我联想到一个具有成熟性格的老朋友,他住在距这里不足一千英里的地方——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他最伟大的用词是“比例(proportion)。”在我现在提笔写字的时刻,我仿佛可以听到他在用洪亮、苍老的声音读这个音节:pro-por-tion。他是那种平易近人、值得信赖的人。
如果我向他提出一个很难的问题——我的确很喜欢这么做——看他调整好自己准备应付这一问题的样子,那真是一桩乐事。他的眼睛会放出光芒,他微微收起下巴,不时地大声喊道:“这个——这个!”
他将充分调动起所有的事实和环境,让它们像一个难看的小队一样肩并肩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比让那些事实必须毫不含糊地站在日光下更难看的了!他查它们的祖先,让它们伸出舌头,捅他们的肋骨一下两下,以弄清楚它们是不是充满活力的、强健的事实,有能力为它们的生命英勇战斗。他从不喜欢看到任何太大的事物,像教堂、聚会、改革、一本新书,或者一种新的时尚,以免他看到其他的事物会觉得太小;但是,正如他所说,他会让任何事物有真实的比例。如果偶尔他对旧的、牢固的、有身份的事物喜欢一点,对他来说,这绝对不会被认为是缺点,即使在被闪光的新事物征服的年代。
他是一位杰出、正直、诚挚的老年绅士,满头白发,面颊红润,从他明亮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一生都在节制自己欲望的人。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讲,尽管它和这个故事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它可以使你了解我的老朋友是一个什么类型的人,而且,讲述完所有的细节,对于了解任何人都是一件好事。不久以前,他遭受一次严重损失,痛苦不堪,也许换成别人早已经被压垮了,但是当我在不久之后见到他的时候,尽管他的双眼周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他还是用他一如既往的平和而有礼貌的态度招呼我。我本来可以用我的同情给他以安慰,因为我觉得自己和他十分亲近,可以去谈论他的损失,这时候,他平静地说道:
“在没有见到最后结果的时候,我们怎么知道事情是否就是坏事呢?它也许还是好事!”
我老朋友的生日聚会是一年当中我最重视的事情之一。每个冬天,在2月26日,都会举行一次聚会,他的一群朋友也会顺便过来看看他。我们中的某些人参加聚会完全是出于习惯,出于我们对这位老先生的爱戴;他邀请其他人,我认为是因为他对友情的微妙变化清楚至极:那些自发到来的邀不邀请都无所谓,对那些他同样喜爱却有些害羞的人,是必须要去请的。
如今,在这类生日聚会中,有一个我们谁也不会错过的历史性的仪式,因为这一仪式如此彻底地表现出我们这位朋友慷慨、宽容然而正直的性格的本质。如我所说,他是一个节制的人,并且像我认识的任何人一样讨厌整个酒类生意;但是,生活在一个为节制而展开的斗争经常是无节制地进行的社会,生活在一个存在着潜在的信仰,即棒打的法律可以使人高尚的社会,他每年都向外界宣布一次他的独立宣言。
在我们和我们的朋友一起度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充分感受过那个场合的温馨和快乐之后,他庄严地站起身来走向宽大壁炉尽头的酒柜。壁炉里,为这次聚会专门准备的苹果木柴正在欢快地燃烧着,我们全都开始安静下来,非常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他打开酒柜门,从架子上拿出一瓶陈年桃子白兰地,拔出瓶塞,他郑重其事地闻了一下,可能也让离他最近的人闻了一下。然后他从餐具柜里取出一套酒具,一套很小的酒杯,为了这次盛大的场合,它们已经被擦得锃亮,然后,他为所有人倒满了陈年老酒,他将它们传给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全都站起身来;当他提议为这一年干杯——总是同样的干杯——我们都感觉到无比的庄严:
“现在为适度——所有事物中的适度干杯!”
他抿了一两口,继续说道:
“现在为节制——美德之王干杯!”
于是,我们都喝干了我们的酒杯。我们亲密的老朋友咂了几声嘴唇,塞上了细高酒瓶的塞子,然后把酒瓶放回酒柜,它将在那里安静地度过下一年,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那么现在,先生们,”他深情地说,“让我们开始吃饭……”
——《伟大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