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秦走的时候让我们提防楼明江。
对,是得提防他。
我们也怀疑楼明江,所以才会拜托他一而再再而三查楼明江进专案组的整个过程和所有材料,可是楼明江本人的材料没有任何问题,他那个原本也可以进专案组却因为突然遇袭而错过的同行,不管遇袭是不是巧合,是不是恶意,都不能证明楼明江有问题。
其实仔细追究,他那个同行的突然遇袭,是可以和楼明江扯上关系的。
何志秦说,从省生物研究所调来的两个人,原先的安排是让楼明江到医院隔离楼里去帮忙,另外一个安排进村跟专案组一起。
如果楼明江因了某些原因,非要进村,那么,他那个同事的遇袭,就变得合情合理。
然后,就发生有人在医院隔离楼打电话,说:那个混蛋早就进村了!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他嘴里所说的“混蛋”指的很可能就是楼明江。
可他又是谁?
如果他就是当初因为被袭击而没能入村的那个楼明江的同事,为什么刚才何志秦没有提起?!如果那个被袭击的同事后来又调过来帮忙并且安排在医院里的话,何志秦应该跟我们说的啊!
可他偏偏一个字都没提!
而且,他跟老苗又是什么关系?
楼明江的房间在一楼,朝北的那间。
入村第一天,常坤安排楼明江和自己住楼上东边的那间屋,被婉言拒绝。
楼明江说他习惯一个人睡,而且,他不喜欢住楼上。
我猜应该不是习惯和喜不喜欢的问题。
专案组六个人,五个住在二楼,他独自住一楼。
空间。距离。和自由。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常坤用手去推楼明江的门,锁着。
他手里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包括楼明江的。
但是他迟疑,非常迟疑。
我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用手指引他看接近地面的门框处。
门和门框之间,夹着一片透明塑料薄片,很小,很不起显,几乎小到可以忽略的地步。
如果我们现在擅自把门打开,那片塑料就会掉在地上。
楼明江就能知道,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这种拙劣的伎俩没办法证明他很聪明,但能够进一步证明,他有见不得人的目的,并且需要提防我们。
老苗从冷水潭那边回来,他仔细观察了冷水潭的地理位置,说那个地方有说不出的森森鬼气,周围无树无林,突兀一片碎石滩,凹下一潭清水,水源是山间冷泉,潭底有几个泉眼,终年不干,水冷入骨。
老苗说他想不通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从地理到气候,到一桩接一桩非正常死亡事件,没有一处不让人寒毛林立。
常坤让老苗整理一些材料。
他想把老苗留在办事处,因为山下那个神秘人物,随时可能还会打电话来找他。
必须弄清楚老苗和山下那个男人,还有楼明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四点二十五分,电话响。
石玲抢先接起电话,简短交谈两句话,把听筒递给老苗。
我在楼上拎起分机听筒。
我经常这样干。
我从来不顾及他们是不是愿意让我这样干。
电话那端的男人姓林,老苗称他为林教授。
先是寒喧。
然后说了一些对案子的看法。
再然后感叹无奈。
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挂掉电话以后老苗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我盯着老苗的脸看,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干净明亮和他一直给予我的那种与世无争的温暖。
我不愿意他有什么事情隐瞒,没有人会愿意他扯进某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里去。
我走近他,直截了当问他刚才打电话给他的人是谁。
我的声音在抖。
我看见老苗抬起吃惊的脸看着我。
常坤上前来拍我的肩膀,试图阻止我。
直截了当开门见山质问老苗不是常坤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先观察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常坤已经把老苗划到界线的另外一边,在老苗的名字上贴上一层怀疑的标签。
我不能接受。
也不能等!
我不能像观察一个嫌疑人一样观察老苗!
我做不到!
我扭过脸惨冷惨冷地看着常坤,瞬间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可怕。真可怕。真他妈可怕。他跟老苗共事十多年,出生入死,现在,仅仅为一点屁大的线索,仅仅是一点点可能性的东西,就在老苗身上贴上一层标签,要观察他。
我他妈不是警~察!
我他妈只是个普通人!
我他妈再冷静,也没办法冷静成他那样,客观到近乎无情的地步!
我要捍卫的不是老苗,是我自己心里面那份难得的温暖。
有谁像老苗这样爱过我,像一个真正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