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程莉莉到底得罪过些什么人。
她靠在沙发上想很久,脸上浮现一丝鄙视和不屑的表情说:“我能得罪什么人?上个月报道水源污染,得罪两家染料厂;前几天报道食品安全,得罪一家食品连锁店;今天下午在报社拍桌子,把顶头上司赵清明给得罪了。”
“其他呢?还有什么人?”
“隔壁29号别墅的老太婆,她的狗吵得人睡不着;前面25号别墅里的猥亵男,前几天他家里请客,车子堵在我的车库前面;物业公司一个员工,她在背后传我闲话刚好被我听见,给了她一耳光。差不多就这样。”
不得不承认,坐在身边的这个女人,有些时候,比世界上任何诡异的事情都要可怕。仅仅因为别人说几句闲话,就给一个耳光。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去大惊小怪?
我问她:“如果你不是嫁给了沈生民,不像现在这么有钱,不能够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里,你会不会因为别人在背后说你几句闲话就给她一耳光?”
程莉莉目光冰冷,看着我的眼睛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淡淡地回答:“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告诉你黎绪,就算我没有钱,就算我不住在这里,让我听见有人在背后嚼我舌根,我还是会甩一个巴掌过去!这跟钱没关系黎绪!这是尊严!”她朝我叫嚣。
她变得有点像泼妇,每次跟别人发生争执的时候这个从容优雅漂亮得体的女人就会变得像泼妇,或者说,就会变成一个泼妇。不知道那个曾经费尽心思花巨大代价把她娶回家的沈生民有没有看到她这么令人沮丧而绝望的一面,如果看到过,不知道他有没有心生悔意。
我不想和她吵。
事实上,我不想跟任何人吵架。在家里跟黎淑贞吵得实在太够了,走到外面就是想安静。
抽烟。
一下一下按电视遥控器。
把心思收回到陈家坞的事件上。
然后,程莉莉的手机,再一次突兀地响起。
仍旧是来电保密。
仍旧是接通以后没有任何人说话。
时间是十一点十四分。
程莉莉几乎疯掉。
她对着听筒喊,说你再敢打过来我就报警!
她想把手机摔掉,我拦下了。
我把手机调成扩音状态。
电话那端没有人说话,但肯定有人在,因为有呼吸的声音,衣服磨擦时候发出的细微的声音,通话将近两分钟的时候,能听见车子开过的低缓车轮声。
三分钟,电话还没挂断。
僵持。
小区花园里有人影走动,和手电筒的光束,是保安。
五分钟,电话还在僵持。
程莉莉开始不耐烦,说:“我还是报警。”
电话那端终有了声音。
低沉,沙哑,透着阴森的声音。
是笑声。
被刻意压抑而变形的笑声,机械麻木。
嘿嘿嘿。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啪一下,那边挂断。
程莉莉懵在那里,一言不发。
“至少能确定。是个男的。你真的要报警吗?”我问她。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门铃响了一下。
程莉莉的身体条件反射般抖了一下。
门铃响第二下。
她把眼睛望向玄关处的可视电话。
门铃响第三下。
她坐在沙发里不动。看上去是不敢动。
我走向玄关,用力呼吸,然后迅速拎起可视电话的白色听筒。
程莉莉是对的。
可视电话的屏幕里,真的有鬼。
黑色衣裤。白色鞋子。低垂着头。长发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一丝惨白的缝隙,和一只圆睁的眼睛。
然后瞬间,消失了。
快到来不及看清是怎么消失的。
我们奔跑着打开房子里所有的灯。
所有灯!
一楼二楼三楼,客厅餐厅厨房卧室,吸顶灯吊灯落地灯台灯餐桌灯。
这房子里的灯真多,灿若白昼并且五光十色,从远处看一定辉煌得像童话里面的宫殿。
程莉莉的恐惧里裹挟着愤怒,她相信这是一场恶作剧。她猜是有人想吓唬她,用这么恶劣低俗的手段。她在脑海里排查所有可能的对象,偶尔喃喃自语。
的确,我也看见可视电话里有鬼影。
一个鬼影。
跟陈家坞村民梁玉米形容的鬼一模一样,也和照片里面那个远离人群依树而立的黑影一模一样。
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感觉我看到的那个鬼影存在的画面,有一丝不协调的感觉。
我用力地去想,几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地方的原因。
我也想不明白我们身边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每隔一个小时打来一次的不出声的电话,玻璃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可视电话里的鬼影。
午夜凶铃现实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