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你认为‘合适’的时机就是半个小时以后?”
加尔伯爵虽然和巴顿侯爵结为盟友,但是并不代表这位野心不小的伯爵愿意俯首称臣,不过在这种时候,内部是绝对不能乱的,几位其他领地的伯爵自觉地没有多说话,所谓的阵营现在其实有个更加合适的称呼来说——“叛军”。
没错,他们已经背叛了皇室“梅尔斯”,背叛了这个统治了帝国几百年的皇室,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和所有的叛国者一样,他们并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相反的,这些贵族们此刻都是热血澎湃,为自己即将能够推翻一个腐朽的王朝而兴奋不已。
“不是我认为,是‘他’认为。”
巴顿侯爵坐在中间的位置上,俨然是叛军阵营中的首领——因为他手下的士兵最多,最精良,装备最好——此刻周围的贵族们听了他的话倒也有些奇怪,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位巴顿侯爵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他”?
“他”是谁?
这个问题没有人提问,包括了加尔伯爵,他望着巴顿侯爵那深邃的眸子,愣了愣,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悻悻的点了点头,随即道:“好吧,我的军队随时听候号令。”
巴顿侯爵没有什么反应,他望着在座的贵族们,脸上既没有什么兴奋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大战来临前的慷慨激昂,反倒是极为平静的挺直了腰,让身体坐正,声音很轻的说道:“各位,属于我们的表演,开始了。”
默克尔直直的飞到了希利亚斯城的西塞梵尔宫前,而此时芙罗拉女皇已经等候多时了,看到这位教廷的裁决者赶到,她立刻上前表示了欢迎。
这是极高的礼遇,不过这通常意味着一些事情即将发生——
“查纳克大帝怎么样了?”
这是默克尔落地后的第一句话,甚至连多余的客套都没有,很显然,他明白此刻自己需要做的是什么,芙罗拉为什么在这里等候自己而不是去处理政务,原因显而易见。
默克尔的脸上看上去有些焦急,这也让芙罗拉心里好受了一些,不过心中沉甸甸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去——因为他的父亲查纳克大帝突然传来了病重的消息!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长时间以来,芙罗拉从来不觉的自己的父亲有什么身体问题,在一年之前,自己的父亲确实有一段时间表现的有些虚弱,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基本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只是听到那些贵族的议论而已,而当自己再一次和父亲亲近的时候,芙罗拉没有看出自己的父亲有任何身体不适的地方——她唯一询问的结果是一位来自光明教廷的牧师曾经为自己的父亲做过治疗,并且也取得了成功,剩下的就没有后文了。
此刻父亲突然病重,真是让芙罗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即使到了现在,芙罗拉也始终认为自己和父亲会共同治理这个国家很久很久...她希望这个时间会是无限远,但是内心中她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人固有一死,但是芙罗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似乎马上就要到来了。
“父亲在他的房间,我带——”
芙罗拉的话没说完,就看到默克尔直接一挥手,一股力量直直将自己托举而起,默克尔面色严峻的带着芙罗拉直接向着皇宫后面飞去,同时声音极为严肃的问道:“我需要尽快,失礼之处还请原谅。”
“那边。”
芙罗拉根本没有计较,因为她比默克尔还要着急,为默克尔直了路以后,几乎没有花两分钟,两人便来到了查纳克的那个塔楼前,当查纳克卧室的房门打开时,芙罗拉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视野中,她的父亲静静的躺在床上,背后是垫高柔软枕头,查纳克如今的样子实在是和当初那个威名赫赫的“剑皇”沾不上边,芙罗拉根本不能想象是什么让自己的父亲在短短几个星期之内从那种精神抖擞的样子突然间成为了眼前似乎行将就木的老人!
苍白的面庞看上去就像是骷髅一样,查纳克的面颊因为长时间的不进食而面色枯黄,脸皮紧紧地贴在了颧骨上,眼窝深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了似的——不过他的胸膛还在缓缓的起伏着,这是证明他还活着的唯一生理征兆。
四周的侍者默默地站在一旁,根本对此没有办法,几个皇家医师面色严峻的看着查纳克,又看了看推开房门的默克尔和芙罗拉,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此刻都明白,查纳克大帝...似乎不行了。
芙罗拉的眼睛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盈@满了泪水,但是却被她强行压制住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努力地将泪水忍住,但是越走越能看到自己的父亲那甚至称得上恐怖的样子...查纳克的手臂此刻像是连肌肉都没有了,只有那么一层枯黄的皮肤紧紧地包着骨骼,他的头发有些蓬乱,苍白的发丝被皇冠压住,但是那种帝王威势却早已荡然无存。
“父亲...”
芙罗拉说出了声,但是她的呻吟却变调的厉害,因为一开口那泪水就像是控制不住一样要往下掉——女儿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向死神,这种滋味任谁都是无法体会的痛楚。
默克尔眯紧了眼睛,身体倏然冒出了金色的光芒,他在走向查纳克的过程中这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但是当他走到查纳克面前时,所有的光芒似乎在一瞬间汇聚到了他的手掌上,随后伴随着他掌心放在了查纳克的胸前倏然消失。
生命力仿佛一下子重新回到了查纳克身上,这位刚刚看起来气数已尽的君主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瞳已经不复往日的明亮,此刻看起来灰白而浑浊,和街边那苍老的乞丐没有两样——而且更让芙罗拉感到揪心的是,父亲似乎...失明了...
他睁开眼睛后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前方,放在被褥外的的双手微微动了动,芙罗拉见状立刻紧紧地抓住了父亲的手,似乎是感受到了这温暖,查纳克慢慢的转过了头,无神的双眼看向了芙罗拉的方向——
“我的女儿,我很抱歉..让你看到我这样。”
查纳克大帝的声音沙哑的很,说完这句话,他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努力地紧了紧自己的手掌,那枯瘦的面颊看起来有了不少血色——不过芙罗拉明白,这都是在默克尔的法术作用。
一旁的默克尔默默地伸出了他的手掌示意——芙罗拉明白,留给父亲的时间,没有几分钟。
查纳克沉默了半响,随即竟是笑了。
这笑声并不好听,但是芙罗拉却没有丝毫不适,她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耐心的听着。
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即使这辈子有再多的不耐烦,面对父亲临终的话语,芙罗拉也要一字一句的听下去。
“来人,记录我的遗嘱。”
查纳克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在下人已经准备好了之后,这位君主静静的宣布了自己的遗嘱——内容大抵是预料中的那般,芙罗拉加冕为帝国的唯一女皇,而斯图王子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权利,除了一些地产和...“自由”以外,他没有分到任何东西。
不过查纳克提到了自己的遗产——他的私人书房...或者说一个私人藏书的单子归芙罗拉所有,也仅归芙罗拉所有——这个命令意味着没有任何人有动用这些东西的权利了。
默克尔静静地站在一旁,他望着眼前的君主在最后的时间内把自己毕生的遗愿以一种自嘲的方式讲述给了他的女儿,突然间觉得所谓上位者...亦或是这世间的所有人,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时好似都是一样的。
虽然经历过了太多的杀戮,但是默克尔在此刻次真正体会到了岁月的无情——所谓时间是这世间最严酷的凶器,默克尔此刻体会的尤为深刻。
“可惜,我没能等到我的女儿出嫁的那一刻,我曾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我女儿嫁出去的时候,为她亲手穿上礼服,”查纳克的眼睛渐渐地黯淡了,“可惜啊,可惜,人这一辈子,充满了太多的遗憾,直到此刻我才发现,人活着的时候仿佛从来不会死亡;而临死前,却又感觉仿佛从未活过。”
“父亲...”
泪水打湿了芙罗拉衣襟,此刻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泪水,跪倒在了自己父亲的床前,那双枯瘦的手被自己紧紧地握着,在渐渐地失去力量。
“我的死因只不过是命运之轮中的一个必然,请不要去花费时间调查他的前因后果,我只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考验中,好好地活下去。”
查纳克的双眼缓慢的眨了眨,灰白的双瞳微微的看向了自己的头顶上方。
“我该休息了,我的女儿,”查纳克的声音微不可查,“现在,是你的时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