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翟的一言一行皆自然镇定,连那张欠抽的笑脸上,都没有一点儿变化。
莫非,刚才的一切,都是我在白日做梦?因为龚千夜突如其来的表白,白翟莫名其妙的出现,造成了原本就很笨的我精神衰弱,神经……异常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松了口气。我就说嘛,白翟条件这么好,没道理会看上我!何况,他还这么诡异地要用“嫁”的,那家伙早几百年前就有了些大男子主义的感觉!
再说了,我又没穿越,他们也没被附身,凭什么大家都突然就喜欢上我了啊?早那些年干什么去了?
吃饭,吃饭,一切都是杂念,杂念!我笑呵呵地灌下红酒,越来越兴奋地加入讨论。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已被我迅速地从脑海里剔除了出去。反正,被白翟耍也不是头一回,谁知道这是否又是一个没分寸的恶劣玩笑?
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得是盘底朝天,一点儿也不剩。两位大厨那叫一个神清气爽,面上的笑容是越扯越开。我看着他们的笑容,心情也不由地明朗起来。
夜色深深,房内灿烂。我佩服地看着眼前的餐盘,很不想说自己其实完全没有吃饱,可那锅饺子实在不怎么合我的胃口。挑食,真是一种莫大的罪恶。
饭后,依然是余热不断,声高气昂,只不过大家的视线,会时不时地转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春节晚会快要开始。
往常的春晚,我很少有兴趣看,最多看看相声,偶尔专注一下大热了几年的白云黑土。其他的时间,我比较欢喜地趴在牌桌上,赚取压岁钱以外的收入。
可一到国外,不知为何,就惦记着,就想看。尽管我很清楚地知道,央视八成仍旧没啥新意,继续重复着过去的路线。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有我,看着那数道同样方向的视线,就知道我的同人有多少。
现在想来,其实我偶尔在线上碰到白翟时,他都会和我提及春晚。只不过那时的我,只觉得他忒老土,一点儿品味都没有,根本就懒得跟他废话。
不在其位,难谋其事。这个道理永远只知道放在嘴上,真到了设身处地之时,才能感同身受。
这样一想,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视线不觉得擦过那张白皙的脸,却被一双深邃到刻骨的眼眸,紧紧吸住。
白……翟?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对他扯起嘴角,又是怎么送走homestay夫妇,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到电脑前面,观看着春节晚会,还状似看得异常津津有味,绝无旁暇的。
总之,等我清醒过来时,已是钟声敲响,国内已迈进新的一年。澳洲,也即将迎来清晨的时分。
满屋的人都在争抢着我家那个新座电话,手慢的也只能奢侈一把地用上手机。毕竟这个时刻,一年也只一回,错过了,总感觉会失了大吉的机会。
我自动选择弃权,没有浪费金钱,因为知道身体亚健康的父母,定不会熬到这个时候。而除了他们,我也没有太多可以联系的人,几个朋友都在网络上提前招呼过了。
至于千夜,我没有办法拨出第二个电话,我想现在他或许也不想接。而卓奇,我知道已没有了联系的必要……
甩头,我转身陪同李沛霖和几个男生一起去车库帮忙搬备用的床垫。时间已过凌晨三点,夏令时硬是把澳洲时间多提了一个钟头,还停留在我们家的那些人自是要在这里留宿的。
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我们在语言学校的同学,多半都刚来澳洲不久,别说是车了,连个定所都不见得有。胡谷雨已再三叹息他目前居住地的安静,及我们这边的热闹。我再怎么恍惚,也没忘了和李沛霖打个眼色——逮住新房客的chance啊!
其实,我们都挺喜欢这厮的。他脾气不错,又做得一手好菜,今天看来跟我们也算是谈得来。何况,在现在这个班里,我和胡谷雨的关系是最好的。如果他能住进来,我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人长得不帅无所谓,合伙住房,还是得讲究人品和性格。如果换白翟住进来……我也许会崩溃。什么时候想减肥的话,真的可以考虑。
阿门!
迅速甩开杂念,我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就和胡谷雨嘟囔了有关空房间的事。他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稍微犹豫了下就应了下来,只不过说自己现在的房子还没到期,得等上一个月。
我一听有了苗头,顿时来了劲,趁热打铁,声声诱拐,让他先搬进来分担水电煤气,至于房租,我大方地免了他一个月。
帮我们撑门的李沛霖,对我的大方显然很惊讶,毕竟现在光是房租压力,就已经快把我们给压垮了。
我无奈地对她苦笑,既不想租给陌生人,又想要好房客,哪能没有点牺牲的?至少让他先搬过来,就等于抢先签定了人,和尼克一样,迟早都是……呃,笼中鸟不是?
李沛霖也没明显的反对,看样子是想等我给个合理的理由了。虽然平时大事小事基本由她做主,但她还是满尊重我的意见的。一般情况下,只要我能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她都不会反对。李沛霖一直认为我们是互相扶持型,尽管我不断重申自己是超级米虫号。
对于她的贴心,我小小地微笑了下。可是这样的笑容,没能在我脸上持续太久,因为身后立刻传来的那句让人僵化成岩的话——“你们有三间空房间?那干脆也租我一间吧,我接下来可能也要在Clayton念书。”
“真的?”李沛霖的声音充满了雀跃。
“真的?”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疑虑。
“是啊,可以租给我吗?”白翟上前一步,面容和煦如春,却看得我心惊肉跳。
“你……方便吗?”我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心存侥幸地问到。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的房子正好就要到期,正愁没地方搬呢。”
“可是我们家的客厅很小……”
“我在澳洲朋友不多,也没什么客人。何况就算真要有朋友来,也应该请到房间去吧?”
“我们的餐厅……很挤。”
“小彤,我比你似乎还苗条那么一点点哦。”
“浴室很……”靠,苗条了不起啊!他搬进来,我怕是想不苗条都难!
“王!彤!琪!”
“哇啊!好痛!”我被魔音刺穿脑袋后,又被爪子重击脑门,那叫一个眼冒金星,痛不堪言啊,“对不起,我错了!”呜呜,人权在哪里?
“这家伙胡扯的,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我们当然很希望你能搬来。”李沛霖将我一把拍走,好声好气地对白翟说到。
“嗯,我觉得还不错。出国是为了读书,哪有那么多讲究的。”白翟似笑非笑地回答,看着我的瞳里,眸色更深。
“切,虚伪。”我小声嘟囔。
“是吗?那更说明很多事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白翟突然伸手,按住了我摸着自己脑袋的手。
他的手很冰,凉凉地刺激着我的肌肤。
在这炎热的夏天,这份凉意,如同他单薄到透明的身影,飘忽地闪进心里。
他变了,很多很多。
白翟不曾停止过他的变化,每回都变得天翻地覆,让人畏惧。
这次,也不例外。
那曾经比我还矮上半个头的孩子,总是在不停地长高。现在,竟已到了需要我仰视的高度。
他那双曾经细腻柔软的小手,彼此只及我的一半。如今,却已成了可以一把扣住我的大掌?
他的笑容,从过去的温柔可爱,到之后的诡异刻薄,又变成了此时的莫测,及那一点点隐隐的疲惫和伤感。
他这样的变化,我不知该如何抵挡,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才蓦然发现,原来连我也变了。总以为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笨蛋,天真依旧,幼稚依旧,可很多事其实已隐隐懂得,只是懦弱地不想面对。
曾经果断刁钻爱搞怪的性格,现今,已变得这般犹豫怯弱爱逃避。我苦笑了声,望着白翟的眼里,有了份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复杂。
我知道自己已无法再自欺下去。他那句“我嫁给你好吗”,我很清楚并非是想像中的海市蜃楼,就如同千夜的退离,也不过是他又一次的温柔妥协。
龚千夜想的,我亦很明白:他只是希望能给我一个喘息的空间,想清楚,认清楚,不要仓促地乱下决定。不管是要接受,还是拒绝。
白翟说得没有错,一切都已经变了,不管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变得见缝插针,千夜变得大胆直接,我变得懦弱胆怯。
这些,我并不抗拒,人总会长大,会根据自己的经历不断变化。
只是为什么我们之间,也会变成现在这样?
进不能,退无路。
他们明明都曾是我身边最近的人,为什么突然会喜欢?突然会言爱?
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不选在最初,我们明明已经认识那么久,又走得那么近。
为什么……非要等在我伤痕累累之后。
初恋被爽,考试被挂,理想被当,他们真的以为……我一点都不痛吗?
我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也关上了他。
我,并非真的那么坚强。就算是熊猫,也会有想要蜷起身体的时候。
这个弥漫着陌生气息的城市,突然让我觉得……好寂寞。
卓奇。
我仰起头,望着泛了黄的天花板,突然想起了那个刻在心间的名字。
四年的青春,却换得天各一方的结局。我们为了各自的梦想,飘到了世界最遥远的两端,连思念……都变得如此的无力。
尽管有些时候,坐在火车站的高高的长椅上,晃着不到地的两腿时,我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当初那个会红着脸替我去买卫生巾的大男孩。
可是,每次到了最后的最后,我同样无法去想,分手之后,我们又还剩下了什么?
理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