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段纠结的往事,我的嘴角还有点抽。
这样的事件,能忘记才叫本事。我连那时的恶心场面,都还记忆犹新。那么,身为受害者的龚千夜,又怎么可能忘记?
尤其从那以后,千夜避白翟,简直如避蛇蝎,哪怕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抖上一抖。
这样的他们,不该有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
白翟不该懂千夜的心,千夜亦不该知道白翟的状况。
现在的一切太出乎我的意料,我无法理解,亦无法懂得。我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埋汰着一种叫做不甘心的酸涩,逐渐地弥漫泛滥:“千夜,难道对我……也不能说吗?”
龚千夜没有说话,我只能零星地听到他干涩的发音,似是到了嘴边又被无奈吞下,反反复复,一点儿也不像果断的他。
他连表白,都干干脆脆的……我觉得喉咙里像被堵上了什么,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女生的位置,总是那么容易就被取代吗?
如同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卓奇在意白翟,永远比在意我多。
又例如,过去的那些小伙伴,在知道男女有别后,毫不犹豫地剔我而择白翟……
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因为白翟,而被推开。
他,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吗?
千夜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和我说。
他的犹豫,我的等待,良久的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将南北两个半球连系。
最后这一切,被龚千夜闯入房间的老娘爆出的咆哮,给生生打断。我想那应该是一种拯救,因为我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类似放松的叹息。
我知道千夜一定瞒了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正如我始终相信,不管我们曾有过怎样的隔阂,他依然还是我熟悉的他——嘴巴笨拙,内心良善,固守原则,积极进取,永不放弃。
龚千夜,是个总学不会对朋友撒谎的笨蛋,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会憋得面红耳赤。他现在这样的表现,摆明了是不想对我说。
可是,我却坏心地想要逼迫:“千夜,你欠我一个解释,和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我想我这个朋友,是没有一点良心的。只是唯有龚千夜,我不想被他骗,不想被他瞒。
我听得到他微急的呼吸,他母亲不爽的叫唤,一声高过一声。
我亦知道,他的不安。有过一丝心软,却终没能罢手。
沉默,依然。我坐在窗边,看风景倒流如荼,贴着耳朵的话筒里,只有龚千夜的呼吸声,浅浅迷离。
我这样的沉默,他这样的无声,让我不由可笑地联想起了电视剧——男女主角各在一方,也是这样的手执话筒,久久不吱一声。
背景,是苍凉的季节,忧郁的美景,高亢的歌声震天响,别有一番孤独滋味。
什么时候,我也有了女主的卖相?
苦笑无言。
只是在这个寂寞的墨尔本市,通过无形的线牵系着的我和他之间,却唯有他老娘焦躁的咆哮。声声嘈杂。
别人的浪漫,于我们,居然就只比菜市场好上一些。
“彤琪,我妈催得急,我现在要出门。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千夜……”
“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最后,老实巴交的龚千夜,终还是做了一会狡猾的狐狸。
我根本连一声“不”都来不及说,就听得他挂机后的呜呜声响彻耳道。果然,没有人是不会成长的,就算老实如龚千夜也是一样。
一抬头,才发现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我已到站。
新年party计划在晚上五点左右开始,而手表已指向了一点三十的位置。我们所剩的准备时间不多了,要买的东西,却还有很多。
我跳下火车后,立刻拨通电话,准备和之前约好的李沛霖会合。她今天的工作任务太重,所以连下午的课都翘了,一门心思待在家里准备。因为我们这次请的朋友都是临时叫的,所以买洗烧煮的活儿全都要自己做,工作任务自然特别的重。
我这样的懒人加笨人,能好好地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人模人样,不给我家丢脸,就够李沛霖感动得大哭了。厨房的活儿,估计她光是想想,也觉得是奢望了。
何况,自从上次流鼻血后,不知道为什么,鼻血简直就离不开我,三天两头地上门逛,害我低头不能,举步艰难,逃学请假那叫一个家常便饭。
身体搞成这样,连洗碗的分内工作都没怎么做了。其他的,自更不用说。可纵使我的能力十分有限,但心还是蛮崇高的,绝不会主动去帮倒忙的!
我可怜的云南妹同志,你就这么继续坚持地贤惠下去吧,我以发展的眼光看未来,相信你将来定能嫁个好老公!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然后坚定地打算今天继续当米虫。
当然,买东西肯定还是要去帮忙的。今天光饮料估计就得背个四五瓶,按照最基本的2l一瓶来算,就得有十多斤,猜也知道绝不是一个人能搞定的。
可当我确确实实地看到李沛霖时,才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多余了——她这样的神人,有什么事会搞不定?她根本就不需要我这个擅长帮倒忙的!
停步、立正、转身,大踏步地……往后跑!
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连我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当年若我去了体校,是不是今年也可以参加奥运啊!
只是这么利落干脆的动作,却仍然无法逃过一米八五的脚步。长得不够高,实在是太作孽了!感觉到脖子后的勒紧感,我欲哭无泪地转过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一把揪住我的齐放。爷爷的,他的手怎么这么长啊?
“彤琪,你没听见我们在叫你吗?你往这边跑什么,我们在那边啊!”
我当然知道你们在那边啊,不然我往这里逃做什么?这些话,我还想问你呢!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相当郁闷地看着齐放:“帅哥,你就不能当作没看见我吗?”
怎么每次到了关键时候,他就成了我的煞星了?火车上是,现在又是,我好不容易才对齐放同学的纯真,有了那么一些些的爱啊!
长成他这幅德行的人,莫非天生与我犯冲?
“为什么?不是说时间来不及,要抓紧吗?”齐放一脸迷惑,还特地指了下李沛霖所在的位置,“我们在那里等你好久了。”
“我知道。”我回答得很无力,我很清楚李沛霖非常有牺牲精神地翘了节课作准备。我这个不够美丽的花瓶理当陪她,可是……没人告诉我,还有其他人会陪她啊!
找人陪也提前说一下嘛,尤其是……还找了那么恐怖的家伙!我幽怨地看着李沛霖,她正嘴角抽搐地望着我。而她的身边,站着让我逃跑的理由——白翟同志。
啊啊,为什么这个家伙会在这里?曹操同志果真是说不得啊,居然这么灵验!万一哪天不小心讲到贞子,是不是她也会冒头啊?我可不要!
呜,早知道就不拣这个时间给千夜打电话了!我板着张脸,认命地被齐放连拖带拽地拉过去,郁闷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相当得没有诚意。反正我的力气没他大,连逃跑都找不到理由,还能怎样?
看着李沛霖幸灾乐祸的脸,和白翟似笑非笑的眼,我心里烦躁更甚,闷闷地率先朝超市走去。爷爷的,他们居然敢取笑我刚才优雅略微不足那么一点点的逃跑动作!
两土包子,一看就知道当年高中生物没学好!知道不知道什么是条件反射?这就是!一般人他还不会呢!下次要我表演这样高深的技巧,记得付费!
墨尔本的大超市主要有两家,我们比较多光顾的是Coles。因为它的位置实在太合适我们了,就蜗居在车站往我们家的那条路上,非常顺路。且一开,还是两家。中间的距离不过百米。然这不过百米的距离,夹着三、四家物廉价廉的杂货店、水果店和一家中国人必去的香港超市。
这也是当初我们会选择租在那里的原因,它离火车站不远,且有小型的Shopping Centre。不过心虚地说来,事实上还有另一个巨大的原因,就是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离学校是这么的远……otz,年幼无知啊!
香港超市虽然有很多东西,可饮料之类的,并不比Coles便宜。盯准Coles的话,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现澳洲的超市时常会有打折,价格一打下来,往往便宜到让人心花怒放。
我好几回都发现Coles有打折打到一块的big-M牌子的牛奶,那东西味道奇佳,是我的至爱。而且两公升只需要一块澳元的话,比在中国买普通的牛奶还便宜许多。
不仅如此,香港超市的菜很多时候卖相不如Coles里的那么雅观,只不过价格也让你看得心血直流。因此身为Leader的李沛霖,在大概确定了要买的东西后,一点没犹豫地决定分组,各配一男一女,一组走Coles,一组走香港超市。这显然是最合理的做法,省时,省力。
只不过嘛……我一把扯住齐放的袖子:“我和齐放一组,去Coles。”
齐放微微一愣,倒也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李沛霖收拢了眉头,很是不放心地看着我:“要好几瓶饮料呢,你行不行啊?”
不是她看不起我,我虽然块头不小,但力气确实可悲。从小到大,铅球拿个三十分都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只不过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嬉皮笑脸地找了个借口:“我不会选菜,只能卖力气。何况,总要练起来的,不是?”
“我随便你,不过你也不能替别人决定是不是要跟你去吧?”
“白仔仔他从小就身体不好,不能提太多重的东西。我很没用的,所以才把他托付给你啊,你多照顾他一点儿。”我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听得连我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几乎要为这小小的体贴感动一把。
李沛霖一脸惊讶,显然是不相信我对自己想躲避的人这般关心。
齐放的表情,我看不到,也无所谓知道。
我的眼里,只刻有始终默不作声的白翟,那冰凉如石的眸。
我想自己就算能骗尽天下人,也定骗不过他。因为他说过,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那个人。何况,我本就不是一个很擅长说谎的笨蛋。
“原来你这么不想见我,我还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擦身而过时,白翟轻轻地丢下这句话。冷得,如同北极的冰川。
我微微颤了一下,终是没有拉住他雪白的衬衫。曾经,只要我犯了错,或有了无理要求,就会扯着他的衣服撒娇。
然后,不管是怎样的不开心,多严重的后果,他必然都会顶着张臭脸,原谅。
可是,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不再是那个猴山大王,他也不再是我的小跟班。我不可能再对他任性。
白翟……白翟他只是我久违谋面的青梅竹马,我害怕的大煞星而已。只是这样,只是这样……
只是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我无法移动脚步,只能定定看着他尾随李沛霖离去的背影。
心里空空的,有种强烈到连自己都不懂的,落寞。
“彤琪?彤琪?你还好吧?”一声声越来越近的叫唤,把我从混沌中抽拔出来。
“啊,我没事。”我不好意思地看着齐放,对自己刚才的失神,也有些哑然。
我这是怎么了?居然还让同伴担心。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齐放清秀俊俏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担忧。那对琥珀色的淡眸里,尽是些我不懂的情绪。只不过那溢出来的温柔,我看得明白,也有些内疚:“抱歉,不小心发了下呆,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齐放微微舒了口气,嘴角依然是那抹悠然的微笑,和白翟的很不同,并不是莫测高深。和龚千夜的也不一样,没有那种深重的温柔。
这个比我认识的人都漂亮的男孩,时常让我觉得摸不透。忘不了的是他拖着我走向李沛霖时,褐瞳中划过的那抹……怪异。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麻烦自己的脑袋,光把龚千夜和白翟塞在里面,就已经超我负荷了。如果再把这个认知中非常单纯的家伙给想复杂,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不是每个人的大脑,都能生得像白大少爷那样,可以无限使用的。我笑自己多心,抬眼一看,居然已经轮到我们结账了,莫怪这家伙叫得这般急。
我连忙把篮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抬脸时,依然无可避免地瞅见了售货员异样的眼光。两颊不由得发烫,我闷闷地说了句:“Sorry!”
白翟,果然是我命中注定的大克星。什么事只要一牵扯到他,铁定倒霉,不是丢脸,就是惹事,真是见鬼了!
我提着一肚子的怨气,气呼呼地拉起袋子就走,把付钱的光荣任务全权交给了身后的齐放,率先走出超市。
一踏出大门,迎面扑来一阵热风,火辣辣的烫,扑得脸颊一阵疼痛。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下,就看到了刚从对面香港超市走出来的白翟。
他似乎也没料到我们这诡异的碰撞,微微愣了一下才别过脸去。面上的表情,清清冷冷,骤现在烈日下的细瘦身型,如一道和煦的微风,却透着莫名的冷冽。
哈,躲我?他白大少也会有避开我的时候吗?我冷哼一声,觉得自己真该抛弃形象,很不给面子地给他来个仰天大笑。可不管怎么想,都无法压下心中那股不停上蹿的酸涩感。
凭什么啊!这死男人!我愤恨地甩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出超市的齐放,正用比目瞪口呆还夸张的表情死死盯着我。他那双漂亮的浅眸中,满满的都是诧异。
“做啥?”我没好气地问。看毛啊看,别以为你是老外,我就不敢喊视觉非礼!
“彤琪,你……”他稍稍犹豫了下,才在我狰狞的表情下出了声,“你……不会觉得重吗?那个袋子里起码有四十斤的东西。”
“什么?”四十斤?我吗?我赶紧低头一看,果不其然,一冲动,还真把所有东西都给提出来了,难怪……难怪我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啊!小心——”他突然的叫声,却抵不过地心的引力。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后,是我无脸见人的那声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呜,我错了!真的对不起啊,齐放,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的脚放得那么近啊,呜呜……
别恨我,要怪……就怪那个从一脸不可置信,到笑翻天的臭家伙吧!
死白翟!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