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舞蹈和歌声,让她成为此刻场中瞩目的焦点,牵引着众人的目光跟随她的脚步,仿佛是在见证着什么。
她捧着洁白的哈达站在渥魃希的面前,歌声悠扬清丽,手臂高举过头,将哈达挂向渥魃希的颈项。
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各种呼声开始骚动,不少好事者甚至在起哄,“接受……接受……接受……”
塔娜的眼中含着几分的期盼,双手间的哈达放向他的颈项间。
“呃……”醉意中的人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脚下一个踉跄,身体软软的从塔娜环绕的手臂间滑落,沉重的挂上叶灵绯的肩头。
身上的重量差点把她压平在地上,叶灵绯反身抱着渥魃希的身体,他的酒意浮上脸颊,整个人似已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塔娜的手顿在了空中,看着从自己眼前滑下睡着的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的看着。
笑声,顿起。
塔娜狠狠的一跺脚,冲着达什敦哼了声,“都怪你们!”
笑声更浓,而她已在众人的笑声中飞快的跑远。
帐外远处,舞蹈在继续,歌唱在继续,喝酒吃肉也在继续,只可怜了帐内的叶灵绯,被某人压着不敢动弹。
渥魃希就睡在她的大腿上,均匀的呼吸着,不管如何的吵闹笑声,都惊不醒他的酣梦。
她的手指,缓慢的游移在他的胸口,欣赏着睡美男的姿态,当手指渐渐滑到他腰侧的时候,两根手指用力的拧了上去,充满威胁的声音凑上他的耳边,“装够了没有?”
修长指尖勾上她的颈项,力道微微一带,她跌落在他的胸前,渥魃希的唇边露出浅浅笑容,“你知道?”
薄薄的酒意从他的呼吸间传到她的鼻息里,仿佛也熏醉了她。她伏在他的胸口,手指绕着他垂顺而下的发丝,表情无聊的翻了个白眼,“这需要猜吗?”
而以她对他的了解,渥魃希绝不是放浪形骸之人,无论做任何事,他都是绝对掌控主动权的人,更别提在和无数人灌了酒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的将她从坞恩崎身边赶开,她信他醉了才怪。
不过……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在她面前装醉,我以为你很乐意的呢。”她挤了挤眼睛,“她很符合你的审美。”
“什么?”
她扳着手指头,“体格强壮扛得起牛羊,屁股肥硕好生养,丰满有足够的乳汁哺育孩子。”
他揉上她的发丝,笑声扬起,清朗的飘在帐篷里,“果然,我们都是记仇的人。”
“她的父亲是达什敦,若是娶她你们双方可是互惠互利,她又符合你们所有的审美,没道理你装醉啊。”她撑着脑袋努力的想着理由,眼角却勾勾的瞥着他。
身体忽然被翻转,那张俊美的容颜才在头顶上方闪现,就沉落贴近。
她轻喟着,迎上他的方向,悄然的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他带着酒气的亲吻,轻触着她的唇瓣,所有的感官都在这柔软的亲吻中融尽。
与他的亲密似成了习惯,不但难以拒绝,反而越发的迎合。只是他的触碰,他的气息,都成了她无法抗拒的魅惑。
勾着他的颈项,享受着他身上难得的酒气,沉醉在他的掠夺的力量中,笑着。
就在她与他嬉戏攻守间的时候,腰侧忽然一疼,却是他的两跟手指,还有无奈的眼神,“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眨眨无辜的眼睛,“有吗?”
“你喜欢她那身衣服?”他笑着咬上她的耳垂,“我见你盯着她的裙子看了很久,很有些艳羡。”
“一点。”她缩在他的怀中躲闪,心头的阴霾被这个小小的温存动作击散,“只是不曾穿过所以觉得惊艳,却不代表我想拥有。”
不等他说话,她已挑了挑眼尾,哼了声,“这要高臀丰胸在那样的束腰下被勒出漂亮的曲线,我勒的再紧还是平板。”
“是吗?”他的唇顺着耳垂慢慢滑下,停留在她的颈项间,用唇瓣细细的摩挲,薄薄的酒气早让她微醺沉软,“我送你一套女装好吗?”
她轻轻勾着他的衣带,一寸寸的拉开,“你知不知道,男人送女人衣服,就是为了亲手脱下它。”
笑声渐起,他深望着她的眼,“那以后你送我衣服好了。”
手抽离,金色的衣带飞起在空中,飘落在地。她的手顺着敞开的前襟慢慢的爬了上去,触上他温暖的肌肤。
肌肤的紧绷,肌肤下心脏的跳动,都随着她渐渐下滑的指尖而越发的快速,房间里只有两人逐渐急促的呼吸。
既然有缘,奈何无份。
她的脑海中,忽闪过这样的一句话。
心头,也更坚定了某个想法。手指过处,他的衣衫已被扯落,双臂环绕上他的腰身,勾上裤缝。
手指,被他按住。
抬眼,正对上他认真的眼神,“这些事,该是男人做的。”
她微笑,咬上了他的肩头。
他的味道,带着青青草原的味道,伴着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都在她的唇齿间绽放。
之后,狂热的吻吞噬了她所有的感官,带着火焰气息的吻顺着敞开的衣衫从肩头一路行下,她不记得有多少个,只记得每一下相触,都是一勺热油浇下,燃烧起更炙热的火,疯狂的涌动。
远处,歌声欢快,帐内,春色无边。
忽然,那些歌声突兀的不见了,整个草原寂静无声,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柴火噼啪的炸裂。
从极致的热闹走向极致的安静,就连忘情的两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渥魃希抬起头,眉头微蹙间颇有些无奈,而叶灵绯拢了拢衣衫,咯咯的笑出声,“这是第几次了?”
她现代而热情,无畏又张扬,她不隐瞒自己对他的喜欢,甚至对两人间独处时撩拨他情欲的干柴烈火颇有些得意,只是他们之间,似乎并不太顺利。
“书洛来了。”渥魃希的声音带着几分肯定。
果不其然,就在他声音刚落的时候,大帐的帏帘已被人挑起,长长的叩拜声同时传入响彻,“拜见尊贵的书洛主持……”
青衫月影,流泻了他如水长发,人立帐边,身姿宛然,伴随而入的,还有淡淡的香气,端庄雅致。
这香气,不是香料的熏染,却是佛前的长灯凝厚久沉。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浮起虔诚与朝拜的情感。
对于书洛未经通传而入,渥魃希不仅没表现不满,脸上甚至有些微的笑意,脚步迎了上去,“你来了。”
对于他明显衣衫不整的样子,书洛那双眼眸仿佛看穿了红尘万丈的变化,没有半丝惊诧,却在渥魃希相迎间轻微的牵动了下唇角。
那姿态,让叶灵绯恍惚了错觉,菩提叶落,菩提树下的人拈花一笑,刹那即永恒。
未有装饰在身,才显超然于世外。
“汉王登基,理应来贺。”他便连声音,也透着雪山之巅清泉的明净,无尘无我,无欲无求,“还有一事需要汉王下令。”
渥魃希眼皮微沉,“是活佛圣子的事?”
袖袍长垂,书洛轻轻一点头,“土尔扈特部十余载没有汗王,一切权利交由俄罗斯裁定。自上任主持涅槃后,至今十五载无人知道新任活佛圣子的下落,而我无数次请求寻找圣子,却被俄罗斯帝国以改信东正教为由而压制了,如今我恳请汗王下令让我寻找活佛圣子,续我佛教的正统。”
渥魃希沉吟着,面色渐渐凝重,“你应该知道,此刻四部各有斗争,人心不齐;无论圣子出自哪一部,都必将改变四部间此刻的平衡状态,如此急切的寻找活佛圣子,未必是好事,”
“你能的。”书洛背着双臂,青丝摇曳间浅飘归于腿弯,手指轻拈,执起面前的酒盏,“寻找活佛转世本就是艰难而漫长的时间,事隔十五年,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寻找到圣子,于你而言却是借机转移大家目光的好机会,不是么?”
“你知道我不敢拒绝你的任何提议。”渥魃希抬腕,手中的酒盏与书洛轻轻一触,两人饮尽杯中酒。
“你不是不敢拒绝我的意见,而是早已有了对策。”褐色的眼瞳微转,浅浅的温柔平和,“我信你。”
渥魃希长笑,“如若不是圣子之事,只怕你还不肯走出寺庙一步。”
“不。”书洛的眼神悄然越过渥魃希的身体,落在某个始终不曾开口的人身上,“我今天是特意为了你而来的。”
眉头微蹙,“还有事?”
“你曾经无数次问我的事。”
两个人彼此之间打着哑谜,叶灵绯听不懂,也懒得去懂,她只恨不能把自己的气息掩藏到最低,谁也感觉不到才好。
但是她很清楚,从那个人进入屋子里开始,似有若无的气息就一直锁在她的身上,她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逃避不了那个人清雅的气息。
渥魃希的眼睛忽然亮了,一闪而过的惊喜瞒不了人,“真的?”
“真的,时机应该就在两年后。”书洛双瞳轻阖,眉头微蹙,“但是我现在看到的,却是近在眼前的灾难,灭族的灾难。”
“怎么会?”渥魃希手指捏紧了空酒杯,“你既告诉我两年后的希望,又怎会有近在眼前的灭族灾难?”
“那就看……”书洛忽然停住,雅致微笑,“我能和你最宝贝的侍卫谈谈吗?”
鬼鬼祟祟好不容易摸到了帐门边的叶灵绯顿时感受到了四道目光亲切的注目,手指挑着帐帘,腿还在空中没来得及落下,只能讷讷的缩了回来。
就差两步,就差两步她就能逃离这个大帐,逃离那个人莫名其妙的关注。
呵呵傻笑,她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人,小的这不是等您出来吗?”
出尘的人影缓步而行,柔顺的长发在行走间轻飘浅荡,叶灵绯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两步的位置,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脚跟,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踩着了他的头发。
书洛一直走着,始终不曾开口说话,而她也就默默的跟着,不知道前面的人影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对于这个看上去云淡风轻的飘渺男子,她心中的敬畏远胜于对渥魃希。渥魃希冷静、算计、也透彻,但是她能感觉到渥魃希对她是没有威胁的,无论什么决定都由着她,不会探问她的过去,不会追究她的来历。可是书洛却不同,他似乎对她所有的一切都太了解,让她无所遁形。
更重要的是,她怕从他口中听到属于自己命运的走向,怕那种人生的未来不可改变的宿命定论被他说出来,她宁可做一只缩头乌龟没脸没皮的赖活着,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将来早已被安排无法逆转。
“你怕我?”
冷不防,清冷的嗓音在月色下飘散,震散了她心头的凌乱。猛然抬首间,那人影就在眼前停住。
“你又踩着我的头发了。”笑容如月光清澈,那双空灵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间的珠串上,又悄然收回。
默默的抽回自己的脚丫,叶灵绯无奈,“大人垂青,小人惶恐。”
“你防备我什么?”那双目间流转的温柔,却清晰的剖开她的内心,将所有隐秘一一挖掘而出。
叶灵绯扬起脸,直直的看着那张俊美的容颜,“你答应我过,不把我的来历告诉他。”
笑容更盛,象月光下无声绽放的昙花,“我没有告诉他。”
“如此兴师动众的特意叫我出来,以他的敏锐真的会一无所知吗?”叶灵绯摇摇头,“你是故意的。”
长长的睫毛在风中扇动,月光的凝练清晰的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不曾放过,“我别无选择,因为我有事相求。”
“求我?”叶灵绯张大了嘴巴,“我一不会放牛赶羊,二不会生火做饭,三不能扎寨安营,你能求我什么,总不求我也去当小喇嘛吧。”
“求你将土尔扈特部带出绝境。”沉吟良久,他慢慢的吐出几个字。
叶灵绯被震的脚下退了两步,半晌说不出话,只是愕然的望着那张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书洛的脸上,有平静,有超然,有愁思,就是没有玩笑。
傻笑挂上脸,她连连摆手,“大人,您玩笑开完了么,开完了我回去了,不然没人伺候大汗了。”
想也不想,她掉转头,拔腿就欲跑。
“渥魃希问过我很多次土尔扈特部的将来,可是我看到的结果是灭亡,十余年来不曾改变。他是不世奇才,我不想告诉他这个结局,所以我一直让他等待,等待土尔扈特部复兴的那一天。”书洛凝重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我一天天的在等待,等待灭亡的临近。”
那脚步,提起又放下。
预知命运,果然是件悲惨的事情,他看到族群的灭亡,却只能在无奈中等待,这种绝望与痛苦,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这些年,我不曾踏出寺门一步,不曾寻找过活佛圣子的下落,一直想在佛法平静中逃避,因为我知道,土尔扈特部都没有了,其他的不过都是空谈。”
“真的会……”她嗓子有些干,声音也是颤颤的,“灭亡吗?”
如果土尔扈特部灭亡,那渥魃希呢?这个心思如海,才华惊绝的首领又会是什么结局?
他所有的一切努力,他所承受的十几年的委屈,他默默隐忍的日子,都因为书洛短短的几个字就这么结束了吗?
忽然她笑了,没有等书洛开口,便已笑出了声,“大人,我记得自己曾经告诉过你,我不信命。你知道什么是部落的灭亡吗?灭亡是,要么因为落后被兼并,要么因为懦弱被征服,要么因为残暴被推翻,可是这些我都不曾在渥魃希的身上看到。如果我可以选择,我选择相信——渥、魃、希。”
她前行两步,站在书洛面前,近的几乎贴上他的脸。高高的仰起头,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坚定,“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然后在这里看着,看着土尔扈特部怎样一步步的走向强盛,看着渥魃希如何实现他的理想。”
再也不管书洛的反应,她转身大步而去,慵懒与散漫不知何时已悄然的从那纤细的背影上离开。
颀长的身影被月光拉的越发的清隽,长长的发丝落在青草尖上,沾染了些许夜露,凝在发梢,双瞳中的温柔又添了些许的安慰,目送着她的背影,直至人影在视线中渐行渐小,才无声的笑了。
“我想求你的,就是留在土尔扈特部。”他单掌竖在胸前,朝着她离去的方向顿首,“我说过,你是神明的指引,这也是你的宿命,不可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