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仪式,没有了渥魃希加入东正教的公告,充满各种猜想的舞会在狂乱中收场,留给她的不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而是看了场闹剧的无奈。
惊吓了多少贵宾她不知道,昏倒了多少贵妇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场笑话似的舞会,让她的心情很好。
真的很好。
御医来了几拨,虽然再三确认渥魃希的外伤很浅,但是对于汗王殿下为什么不曾醒来却给不出任何答案,女皇震怒之下,深夜亲审抓获的五名刺客。
此刻的房间里,又只有他们两人了。
抓起桌上的蛋糕饼干吃的津津有味,前两日食不下咽的胃口忽然开了,她连吃了几块蛋糕,吮了吮手指上的果酱,这才打了个舒坦的饱嗝,懒懒的出声,“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我也饿了。”回应的她的,是一双清明双瞳。
他的两只手臂上缠满绷带,看上去很是瘆人。
端起蛋糕走到床边,她挖了勺蛋糕缓缓送入自己的口中,“饿了就自己拿着吃,没人拦你。”
渥魃希看看自己的胳膊,苦笑,“这大夫是被索菲亚吓着了吧,需要裹的这么触目惊心吗?”
不但手臂,就连手掌,也给裹了个结结实实团成了球。叶灵绯扑哧一笑,差点喷出口中的蛋糕,啧啧称奇,“现实版小叮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百宝囊。”
渥魃希抬了下眼皮,露出询问的表情,“什么小叮当?”
“没什么。”她挖了勺蛋糕伸了过去,“要吃么?”
目光缓缓垂落手臂,沉吟不过两秒,他张开唇,含下了她送来的蛋糕。
抽回手,她完全没察觉的挖了勺送入自己的口中,又抠下一块,送到他的嘴边等待着。
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两人分享着她手中的蛋糕。
“你越来越聪明了。”他靠在床头,慢慢咀嚼着蛋糕,“居然知道我在装昏。”
“我还知道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从行刺到救人,主谋都是你。”她凑上他的耳边,诡异的笑着。
他唇角扯开俊美的弧度,没有被揭穿的慌乱,“那个刺客你见过,是吗?”
那日池水边,她在惊慌中扯落一杆枪,连带看到了树丛后震惊的人,相视的刹那,那种震惊的瞬间让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对方的面容,而今日,她再度重逢了那张脸。
“巴特尔大哥曾说过,他们是你仇敌派来的人,叫……”努力的回忆着,她猛晃了下手臂,惊喜的嚷出声,“叫策伯尔,对不对?”
低头,看着胸口一团蛋糕的尸骸,他轻叹着,“不过是一个名字,需要如此开心吗?”
她拍着他胸口的蛋糕,闪着急切的眼神,“快说,你是不是在玩嫁祸于人的戏码?”
清润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浅笑中动了动唇,“一会替我沐浴更衣。”
“行!”她满口答应着,“顺便帮你擦身体梳头发,倒水喂吃的,把你的喂的像猪一样。”
“那负责善后么?”
有些不明白,她错愕,“什么善后?”
“吃的多喝的多,自然拉的多。”他举起自己两条胳膊,目光若有所指,“你负责善后吗?”
她帮他扶着鸟撒尿,她帮他擦屁股……
脸,顿时青一块白一块,红白蓝绿交错的好不精彩。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可以用飘然的姿态说出可怕的字眼还能有淡然超脱红尘之外的神情,他不知道这种心灵的冲击比裸男在她面前跳艳舞的视觉破坏更可怕吗?
“不如你说说看你的猜测。”他平静的声音仿佛从来不曾与她讨论过低俗的话题,超然的姿态更犹如谪仙降世。
“你隐瞒下那次的行刺,并不单单是表面上的维护土尔扈特部的内部斗争,而是想私下将那批刺客带入宫中,以你汗王的地位和女皇的特令,是不会有人搜查你的车和你的住所。”她倒了杯水,小心的凑到他的唇边,在他的啜饮间慢慢开口,“我想,你或许是将他们一直蒙了眼睛关在某个房间里,今日宫中舞会,所有的人都撤离这里,你故意留下些机会让他们挣脱,当他们突然进入这偌大的冬宫,摸不着头脑的人下意识的会朝有光的对方寻去,就会被守卫发现,再然后无缘无故的成为了刺客,温泉边的行刺对象是你,不如皇宫中行刺的对象是女皇,只要他们真的是策伯尔的人,女皇就一定查的出来。”
茶水滋润了他的唇,让那唇色透着些许的粉红,靠着床头的身体有些许疲累,也有些许轻松的慵懒,“他们是策伯尔的死士,得到的命令就是誓要取我性命,我赌的是他们即使在逃命的时刻,只要看到了我的脸,也会义无反顾的出手。”
“所以你一直站在女皇身边,就是为了让人判断不出到底想要杀的人是谁,即便他们招认杀的人是你,女皇也绝不会相信。”这是高位者的谨慎,说的难听就是疑心,绝不允许权利下有半点的背叛,“你的目的是移权的诏书,这一次应该能到手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傻傻的送上门让他杀?”睫毛扇了下,眼缝后闪过精光。
“一时激动,一时激动……”她呵呵笑着,不想说那瞬间自己的行为超越理智控制的理由。
“可是……”她嗫嚅了下,“你就笃定女皇一定会放你接掌土尔扈特部而不是另择他人?你就那么坚信她不会等事情平息了再次让你成为王夫。”
你就真的对她没有爱恋之情吗?
这句话,只在心头闪过,而没有问出口。
“索菲亚对权势的热爱超越了她对俊美男子的喜欢,她疯狂的扩张领土,她不断的强盛俄罗斯帝国,她想要证明的是她比任何男子帝王都强大,如果放我离开能替她稳定俄罗斯帝国麾下的土尔扈特部,她一定会放我走。”停了停,他轻轻扬起了脸。
烛光中的容颜,白如冰,透似玉,浮起浅浅的追忆,沉浸在过往岁月中。
像是思念,更像是——悼念,无法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伤感,可身体透出的落寞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这句话,他是用汉语说的,浅吟间的无奈惆怅在沙哑的嗓音间流转,直击心灵,震撼。
“帝王之家,没有全然的爱,没有投入的情,只有权衡利弊之后的抉择,不因冲动而为,不因激情而动,成败得失都是在无数次的考量之后才抉择。”他的脸上,是嘲讽般的嗤笑,“如果说十四岁的索菲亚单纯的让人心疼,那么此刻的索菲亚早已换了灵魂,她是——叶卡捷琳娜女皇!”
他睁开眼睛,冷清的双目盯着叶灵绯的脸,“我与她之间的感情,不过是少年时的互相抚慰,不过是同在屋檐下的挣扎,能够同患难,绝不能共富贵。如果你认为政治联姻能换取土尔扈特部独立的安宁,那你错了,她会认为我拱手将领地奉上,才是更好的联合。”
“你是族长,她是女皇,你们都有各自的利益要奋斗,你们都有彼此的目的要达到。”她摇头,为这华丽背后的冰凉而感慨。
“因为我们都要做最强者,而不是谁的附属品。”他一语道破真谛。
“你既懂她,就更明白她的占有欲,你是她年少时的依恋,她舍不得的。”叶灵绯咬了咬唇,“情感与理智的交锋,输赢都是难以预料的。”
“你忘记了吗?主教大人。”眼神敏锐睿智,“前日才提起的事,以教廷的处事方法定不会昨日就给出答案,而是尽量拖延,她突兀的提出让我加入东正教,只不过是想借由我答应之后既定的事实给教廷施加压力,如今我未应,事已传出,教廷定会想法设法阻止,在多方面的考量之下,她一定会放我离去。”
好深的心机,好稳的盘算,一直与世无争的人在出手的刹那就决定了再不给他人翻盘的机会。她都算不出这是一石几鸟一箭几雕了。
“渥魃希。”她念着他的名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隐藏了什么?”
人影,落地,雪白的赤足踩上长毛地毯,优雅前行,“走吧,替我沐浴更衣。”
她无奈跟上
这人……又闷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