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大厅,小提琴悠扬的琴声轻柔飘荡,大提琴的低沉庄重,古钢琴扬起轻快纤巧的音色,融合出了宫廷音乐独有的奢华之气,水晶吊灯上的蜡烛簇簇跳动,闪烁了七彩的光芒。贵妇们手中的扇子半掩脸颊,窃窃低声私语着。
这,就是欧洲宫廷最无法窥探的华丽舞会,除了无数的传说,谁也没有真正的看过见过,只能从流传的故事中想象着贵族的神秘,站在门前的叶灵绯,耳边听到的是音乐的流转,却有些心不在焉。
心思飞乱,想着是昨日随意的聊天。
————
“你为什么出去不和我说?”趴在床上,叶灵绯瘫软的呼吸着,声音很是无奈。
桌边的人,手指拈起一枚黑色的棋子,在棋盘上落下,头也不抬,“我出去为什么要和你说?”
是啊,他出去为什么要和她说?
她懒懒的从床上爬起,光洁的脚丫在地毯上踩着,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撑着下巴盯着他。
而他,仿佛没感受到她的目光,始终盯着棋局,一枚白子落下。
“你似乎忘记了,我的命还在你手中呢,你想死我管不着,但是我不想死。”手掌摊开伸到他的眼前,“先给我解药,爱死不死。”
视线,微挪了下,手指又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你早就知道我给你吃的不是毒药,又何必拿这个来说事?”
他的语气,听不出半点生死边缘逃回的庆幸,生也好,死也好,一切似乎都不放在眼中。
说的好听叫淡定,说的难听叫不知死活。叶灵绯因为他这种态度,气的牙根直痒痒,只觉得嗓子眼都冒烟了,火苗从眼睛里喷出去,而对方,手指微拢长袖,指了指身边的茶盏,“倒茶。”
倒茶!
叶灵绯抓起茶杯,忍住了砸向他脑门的冲动。斟了杯茶,堆起了满脸的笑意,捏出娇嗲无比的语调,“汗王殿下,请喝茶。”
埋首的人终于抬起了头,眼中露出一丝惊奇。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叶灵绯伸出去的手忽然缩了回来,一杯茶仰首而进,尽昔倒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伸手擦去唇边的水渍,她重重的放下茶杯,挑衅的一笑,“要喝水?自己倒!”
也不恼,渥魃希重新低下头,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你到底在气什么?”
她呵呵一咧嘴,“我有气吗?我有在生气吗?”
声音尖锐的,几乎化为刀,戳上他的身体连捅十下八下。
手指顿在空中,清朗的目光缓缓抬起,“如果你是在恼怒我亲了你,那让你亲回来好了。”
亲、亲回来?
他当是甩了一巴掌又甩回来么,她亲回来,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你当我不敢?”猫儿般的眼睛圆圆的,她伸头到了他的面前,大眼瞪着对方。
刹那失笑,他拈着棋子的手指平稳的探了出去,目光搜寻间微微抬起下颌,倒像是在索吻般。
脚丫,踩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她勾上他的下巴,低低的垂下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可以让她看到他脸上肌肤的纹理。雪白的面容上平滑的连毛孔的痕迹都找不到,手指下的细腻让她自惭形秽。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草原上风吹雨淋的部落男人,她居然不能相比。
他的呼吸轻轻的打在她的脸上,暖暖的,长睫毛抖了下,轻轻的阖上了眼。
这付任人宰割的样子,顿时让她心漏跳一拍,重重的咽了口口水,狠狠的别开脸。
放开手,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只是想帮你。”
她拿起水壶,再度斟满茶杯,“你不是为了土尔扈特部而奉献一切吗?你不是宁可自己被追杀也不愿意让女皇吞并掉你的部落吗?你不是与女皇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吗?做女皇的王夫拥有你所爱的人,保护你的部落,不是你的追求吗?在你没有正式入主东宫站在女皇身边之前,多少人想要伺机取你的性命你会不知道吗?为什么要答应那个骑马的邀请?”
这是他要的,而她傻傻的帮了,如果他说这不是他要的,她该怎么回答?
一瞬间,这个念头奇异的闪入脑海,让她愣神。
“你的水洒了。”平和的提醒,她才惊觉杯中的水早满溢,淅沥沥的淌了出来,顺着桌沿滴到地毯上,湿濡一滩。
她七手八脚的擦着桌上的水渍,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过来,帮我看看这局棋怎么样?”
围棋?中国的东西,居然被一个外族人玩的这么好,她是不是该自卑一下?
“看不懂。”她下意识的想要甩开他的手,那清清冷冷的手指温度,轻易的沁透肌肤,让她很不自在。
出乎意料的,她的动作却没能甩开他的手,月白袍下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那你猜猜,哪边会赢?”
没有继续挣扎,她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手,心头微叹,脸上却是无赖,“猜对了有钱吗?”
浅笑淡淡,“有!”
她靠着他的胳膊,定睛看着眼前的棋局。
白字密密,团团围着黑子,黑子几乎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状态,中间大龙被一枚白子截断,溃不成军。旁边散落几枚,根本起不到救援的作用,几乎已是输定了的局面。
便是她这种围棋白痴,也能看懂。
她眼睛转了转,“这样的棋局你会给我猜,肯定还有什么秘密。”
他嘴角划出完美的弧度,“那你有办法扭转局面吗?”
扭转局面?凭她?
偏着脑袋左右看看,凌乱的黑子几乎已不成样子,若说落子盘活整局靠她只怕是不行,“能赖皮么?”
“能。”他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口,“不过不能掀棋盘。”
“那……”她伸手拿起最中心截断两团黑子的一枚白子,放下一枚黑子,“这样吧。”
这一下局面立开,黑子前后呼应,随时可以冲出白子的包围。
渥魃希啜着茶,只是微笑,眼神深沉的盯着棋盘,“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她不明所以,愣愣望着他出神。淡雅宁静,平和冷凝中似有一种琢磨不透的成竹,轻易的让人折服,忘记他的病态,忘记他的孱弱。
而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迷恋上了那抹月白的颜色,看他在月光透窗的宁静中淡了身姿,看他在茶香氤氲中薄了容颜。
“明天,索菲亚有场宫廷宴会,你去吗?”
“是宣布让你成为王夫而举办的宴会吗?”她从他的掌心中脱离,走向最远端的床榻,懒散的躺下,“正式场合第三次露面,贵族的态度也试探的差不多了,时机到了。”
“那你去不去?”
“当然去。”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翻身背对着他,“我是你的贴身护卫,要保护你的安危。”
“不过……”她咕哝着,“我想回家了,后天能让人送我去那温泉吗?”
衣袂飘香,落在枕畔,清冷的身体侵占了她的空间。他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我以为你会在看到我举行婚礼之后才走呢。”
她没有回头,反而将脑袋更加埋入枕头里,“家里人挂记,不看了,祝你新婚愉快。”
“谢谢。”
长久的无言,空气仿佛凝结了。她背对着他,轻轻的呼吸着,像是陷入了好梦中。
“能告诉我,你从哪来的吗?”他轻飘飘的声音,似是自言自语,“为什么要帮我?”
背对着他的人动了动,猫儿般蜷缩着的身体转了过来,手指揪着枕头的一角,“什么时候,你肯告诉我你心中的秘密,我就告诉你我从哪来的。”
他滑下身体,自然而然的伸出胳膊。她轻轻的枕了上去,手指顿了顿,终于猫上了他的腰身,搭着。
既然那么多个夜晚,她都是这么大咧咧的架着,也不缺今天一晚了。
该走了,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奇幻的地方,离开这个人。
——————————
“汗王陛下,女皇陛下特意交代,您进去后先到偏厅休息。”平静的语调,冷漠的神情,看不出就在昨天两个人之间还有暗战交锋,奥洛夫身着笔挺的军装,在一干士兵中显得格外英俊伟岸。
“谢谢。”渥魃希有礼颔首,也是同样礼节有度,迈步而行,身后的叶灵绯和一干侍卫亦步亦趋跟上。
“等等。”修长的手臂在渥魃希行过之后,拦在了叶灵绯的面前。
渥魃希停下脚步,回身挑眉,眼神询问着对方。
“汗王殿下。”奥洛夫的眼神冷静的看着他,“宫廷中的舞会,非贵族不得进入,您是女皇的客人自然可以随意出入,但是他们……”
眼神扫过身后的一群侍卫,“波将金中队长是您在这里的护卫,也是宫廷里的人,您可以带他进去。”
言下之意,就是其他蒙古侍卫全部必须留在门外。
叶灵绯嘴角晒了下,表情清晰的写在脸上,今日出门的时候,她就知道不会如此简单。
“汗王每三个小时需要服药,一共有七八种之多,哪种药在前哪种药在后,都有严格的要求,如果你不让我进去,汗王身体出了危险是否你负责?”叶灵绯掏掏耳朵,很是随意,“不过我记得女皇亲口让我贴身伺候汗王的,难道是我记错了?不如侍卫长再去问问女皇陛下?”
目光,交锋。
叶灵绯扬起了下巴,哂笑。
“那请您入内。”出乎意料之外的,奥洛夫并没有引起更大喧哗的意思,而是弯腰行礼,做出了请的动作。
她抬起脚步,刚刚行了一步,奥洛夫的声音平静扬起,“不过,为了保卫女皇的安全,所有进入的人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按照惯例,请您让侍卫搜身。”
同样,为了证明他不参与,奥洛夫自然的后退了一步,“您可以指定任何一人为您检查。”
检查!搜身!!
面前一干人高马大的男人,她,她指派谁?指派谁都是悲催。
她求救的眼神看看波将金,后者脸上则是一片为难,低声在她耳边说着,“这是宫廷的规矩,绝对不能携带任何武器进去,否则会被怀疑行刺女皇。”
她的手,从怀中拿了出来,将火枪递了出去,“没了。”
奥洛夫看了看火枪,摇了摇头,“对不起,检查是规矩。”
她肯定他是故意的,但不明白的是,他是如何看穿自己身份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露出的马脚?
气氛,在一点点的凝滞,对立的双方僵持着。
“怎么,不过是例行检查而已,您难道不敢被我的侍卫检查吗?”奥洛夫耸耸肩膀,“这么多人面前,我不可能伤害您的,请您接收检查。”
此刻的她,被检查是不行,退后同样不行,若是现在说不进去,立即就会被冠上私藏武器,企图谋害女皇的罪名。
这一步,才是奥洛夫真正的陷阱!
是被怀疑,还是咽下被非礼的果子?
她踟蹰不前,又无法后退。心头感慨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前是悬崖后是兵刃的无生边缘。
她提起脚步,坚定的踏向奥洛夫的方向,脸上的表情视死如归。
身为现代女性,不就是被人摸摸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她又不会要生要死,怕啥?
奥洛夫抬了抬手指示意,身后的侍卫走向叶灵绯,她抬起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
就在她认命的瞬间,一只手指从身后伸来,扣上她肩膀的同时,将她往回带。
脚下不稳,她就这么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才想挣扎,熟悉的清香萦绕鼻端,臂弯清瘦,却奇异的充满了安宁的气息。
不再动弹,她侧抬起脸,俊秀如雕像的容颜就在她肩头的上方,胳膊从身后绕过她的肩头,停在另外一边的间侧,将她全部融在自己范围中。
不等人开口,他的手指从她的肩头滑下,拂过她的胸,游走过她的腰身,抹过臀部,停留在大腿边。不轻不重的力量恰到好处的拉平了她的衣衫,勾勒出了身体的曲线,一眼即可看出,这样的身体下,根本不可能再藏有任何的武器。
动作之快,行为之流畅,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已完成了全部的过程。
“还要搜吗?”清朗的问声在出口的同时,停留在她腰侧的另外一只手再度动了起来,肩头、锁骨、胸口、小腹,甚至在她呆滞间已带着她转了个身,背心一路抚下。
“他不喜欢别人碰,而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如果你们还不相信的话,我只能叫人把他倒过来抖一抖了。”她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声音传出时的震动,心跳的律动就在耳边,传递着坚定的力量。
奥洛夫眼神流转,抬手示意卫兵退开,主动让出了路,“请!”
大门轰然敞开间传令官的声音飘飘传了出去,“土尔扈特部渥魃希殿下驾到!”
无数目光回首,集中在一个焦点上,渥魃希金色的衣袍波动,在无数人的注目中,缓缓步入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