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若是真的,秋衡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那人……
秋衡独坐在殿内,阴郁的宛如一株枯树。
他想,等齐梓玉这次回宫,就不打算再让她出去了,实在有些不像话!而且,他也不希望有人以梓玉和其他男人的事来兴风作浪。树大招风,太过落人口舌,对她并不好。
其实,顾虑梓玉的身份,文馆的萧先生也不愿她常来,可是禁不住梓玉苦苦哀求,说什么“先生有所不知,宫中苦闷又吃人,你可千万不能不要我”诸如此类的话,萧先生便心软了,到底舍不得这个学生。
——萧先生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学富五车,在大周极富盛名,梓玉就是师承她的门下。
如今这间文馆原本是萧先生的居所,后来扩建了一番,改成文馆,专收女学生。
梓玉这一日讲了不过小半个时辰的经文,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额上冷汗涔涔,身下腹痛难忍,只怕葵水要至,真是要命!
更要命的是她今日偏偏穿了件月白的纱裙……单这样想着,梓玉便坐不住了。
好容易熬完整个时辰,众人四下散开,梓玉才出声唤锦澜,结果那丫头不知去哪儿了……犹豫少顷,梓玉遮遮掩掩往后院去。后面是萧先生的住所,她准备去救救急。院门虚掩着,吱呀一声,梓玉推开,就怔怔顿住了步子。
院子里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坐在树荫下,再仔细一瞧,那人竟坐在轮椅上……梓玉有些尴尬,可那人目光拂过她的方向,又撇过脸去。
见那人不理自己,梓玉只得又唤了声“先生”,无人应答,她不得不高声唤了几次。
有些聒噪!
树下的柳松言蹙眉,满是不耐烦地转过脸来:“萧先生不在,你是?”
他的面容蔽在阴影下,晦暗不明,梓玉警惕道:“我是前头的教书先生,这位公子你又是谁?”正说话间,身下突然涌出一股热流,梓玉防范不及,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又手足无措,很是狼狈。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察觉到梓玉的不自在,柳松言移开视线,自顾推着轮椅往外。他好像做惯了似的,也不需要旁人帮忙,动作熟练至极。
此人甫一离开,梓玉一溜烟地跑了进去。待收拾妥当,她才舒了一口气。见堂屋后门敞着,她又穿堂而出。这儿在半山腰上,是个开阔的平地,后门外面有几洼菜畦,绿油油的小菜迎风招展,看着可口极了。旁边还有个鸡舍,如今这几只鸡趾高气扬,咯咯咯乱叫,这儿啄一啄,那儿啄一啄,有一只更是胆大包天,啄到梓玉绣花鞋上来了,她被唬了一跳。
旁边廊檐下晒着陈年的小米,梓玉连忙抓了一大把,往外一挥,引得那几只扑棱着翅膀飞奔过去,实在有趣。梓玉便又散了好几次,逗的那些鸡到处扑棱,鸡毛散了一地。
梓玉哈哈大笑之际,有人哼道:“不知勤俭!”
梓玉一时怔住,她敛住笑意,循着声看过去,就看到了刚才那位腿脚不便的青年男子。他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也不知看了多久,如今只冷冷地望着别处,眸子里满是嫌弃,好似多看她一眼都是遭罪。
做坏事突然被人抓包,梓玉讪讪地连忙道了歉。
柳松言刻薄道:“姑娘,此话留着对萧先生说吧,你又没有对不住在下。”
梓玉平日口齿挺伶俐的,如今被这人拿话一噎,又没占理,一下子窘迫起来。她有些不服气,于是偷偷打量过去。这一次,他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之下,许是常年疾病的缘故,这人有种病态的瘦弱,若说皇帝的脸是白皙,那此人就是彻底的苍白了……
柳松言自小最恨旁人这样看他,他瞥了眼过来,嗤笑道:“姑娘,在下腿疾有这么好看么?”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那人的目光冷到了极点,好像一汪冰冻千年的寒潭,梓玉很是难堪。就算隔了这么远,她依然能感受到此人的冷漠,还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那种冷漠望进她的眼里,她的心里,让她心尖上有一刹那的颤意。梓玉忽然有个荒唐的念头,这人虽是冷的,却应该是想要人关切的……
她垂着眼说了句抱歉,连忙转身离开,没走几步,梓玉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只能奔跑起来。
金乌之下,裙裾飒飒,月白之上落了点红梅……柳松言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淡淡撇开眼。
梓玉,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