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串儿悄悄唤了好几声陛下,秋衡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不由疑惑问道:“真的?”皇帝的声音难得这般轻柔,见惯他雷厉风行的众人很是不适应。那军医肯定地点了点头,秋衡于是召其他人进来把脉,待一一点头了,他这才如释重担般地舒心笑了。嘴角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好像外面风雪迷离中的新月,清隽又动人。
他一下子坐到床榻边,拥住心爱的女人,众人见状悄悄退了出去,“梓玉,朕……”他心里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只看着怀里那人,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梓玉,我……我很高兴,谢谢你!”他是真的高兴,天知道他多想有一个与梓玉的孩子,自从上一个未成形的骨肉从他手中溜走之后,秋衡便自觉一直愧对梓玉,他内疚又歉疚,如今,他可不能再犯上回那样的糊涂了。
梓玉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盯着,面颊就渐渐泛起了红。她将手贴在小腹那儿,静静感受着,然后,微微抿唇笑了。
秋衡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也傻傻笑了。只是这笑意里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梓玉,朕派人送你回京,你不能再在外头了。”他的面色凝重极了。梓玉忍不住鼻子酸涩,刚想开口说个不字,那人就低头吻住了她,辗转吮吸,如品尝这世间最美的佳肴——亦是他永远舍不得放手的珍宝,他将那人放在了自己的心上,永远不会再挪开。
承受着他的热意,梓玉两手攀附上他的肩膀。男人的肩膀宽阔,总能给她安心。秋衡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了,唯有吻得更深要的更多,他的心才是满的。待好容易分开,额头亲昵的相抵,秋衡说:“你这次务必听我的。”梓玉知晓他说的是上回南下遇袭前他在船上让她先走的事,可当时梓玉固执地没有走,所以他们没了一个孩子,而现在好像一个轮回又回到了当初的境地,只是现在更为凶险!
握着梓玉的手,贴在她的小腹那儿,秋衡柔声祈求道:“梓玉,给朕留一条血脉,好吗?”他的声音极低,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那样的轻,那样的沙哑,那样的砸在梓玉心上,难受的不得了。
梓玉默默点头。
秋衡即刻唤人进来,分兵护送皇后回京又命钱串儿跟着。这一回皇帝御驾亲征只带了钱串儿一个随从,钱串儿虽然不舍得,可见陛下那样也只能同意了。
孰料皇帝刚吩咐完,就有将领急匆匆禀报说今夜北燕残军趁风雪迷茫之际截断了他们后面的粮路,又得知大周皇帝在城中,正举全部之力过来突袭围城。
如此形势又翻了一个局面,粮草是重中之重,突然被截,很是被动。
秋衡走到窗下,外面果然火光冲天,甚至能听到振聋发聩的打斗声。他定了定神,又一脸肃容的回过身。有人问陛下该如何,秋衡摆了摆手,走到案前摊开随行的圣旨,提起笔蘸上墨水。几行字写的龙飞凤舞很是劲峭,丝毫不见其一丝的犹豫。待写完,他拿出玉玺盖上章,拿给梓玉,对着房中的众人肃然道:“此乃朕的密诏,皇后,你贴身收着,如果朕回不来,就拿出此道密诏。”说罢,他望着梓玉,眸子里一派清澈与信任。
梓玉接过来低头一看,眼眶就湿了。
上面赫然写道皇后腹中之皇嗣无论男女,皆册立为储君,暂由皇后垂帘,密诏后面再拟定了几个辅政重臣。
梓玉掩面努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再看着眼前这人淡然的模样,她便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拥着那人。皇帝比她年岁要小,其实早就看淡了生死,如今更是将这重重的江山交给她的手里,她根本不愿意要这些,她只想和这人在一起,同生共死!
“陛下,我不走了。”梓玉道。
“说什么胡话?”秋衡假意嗔怪,替她细心捋好鬓发,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可听着外头战事的喧哗,他不得不硬下心肠,又说了那句话,“梓玉,给朕留一条血脉。”说着,他分出兵力又将随行的暗卫通通给梓玉,更是将那身护身软甲给她。
——秋衡曾说过,他为了梓玉也能舍去性命,只是自私地奢望不要遇到这样的局面,他想与她共白首,可今日,他真的是心甘情愿如此。
这样的别离,让人心伤,泪珠子如掉线了似的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那人拥着她,低低含住那些晶莹的泪花,那是梓玉的心,他不舍得。他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跟她说,可时间万分急迫,他等不得,梓玉等不得,腹中孩子更是等不得,所以秋衡只能一股脑交代,“梓玉,无论北燕传什么信来京,都不要信。如果说朕死了,就当朕死了,你将那道折子拿出来,由你垂帘,其余的朕都安排好了。”
梓玉还揪着他的衣襟,死活不撒手,秋衡又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去吧,记得朕说的话。”他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眉眼舒展开,好像山间的翠竹又宛如小溪里的碎金。
梓玉痴痴看着还想说什么,秋衡使了个眼色,有人从后头将她一掌打晕。梓玉顺势软绵绵地栽倒在皇帝的怀里,入目是那人天青色的束腰长袍,腰间还悬着她打的丝络,她的鼻尖全部是他的味道,他的气息,还有他紧紧拥着她又慢慢松手的触觉……
恍恍惚惚间,梓玉似乎看见那个人立在一片火光里,两个人隔得那么远,她居然都能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她自豆蔻年华就记得的脸,深深铭刻在心里,永不会忘记……
他问:“梓玉,如果我变了模样,你还能找回我吗?”
他说:“那你好好摸摸我,别将我忘了。”
她怎么可能会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