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策一定,各路兵马各自有序进发。大周很久没有如此大动干戈了,秋衡日日盯着,生怕出丁点差错,以至于好几日没合过眼。直到这一日军报说第一批粮草已日夜加紧运抵,而北燕境内暂无特别异动,他才堪堪松了一口气。秋衡在两仪殿内转了转,就领着钱串儿出殿而去。
此时已经夜深,秋意渐浓,两仪殿檐角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衬得一切肃穆又萧索。
小皇帝爱以玉簪束发,今夜亦是。乌发妥帖地盘成髻,底下露出一张清隽的脸庞。夜里很凉,飕飕的秋风扫过耳畔,他的耳朵不稍一时便冻得通红。秋衡只得加快脚步,衣袂翻飞,像是湖中央绽放的一团浪花。
他到咸安宫时,那儿将要下钥。守夜的小太监见着皇帝来,很是吃惊:“陛下,你怎么来了?”秋衡没回,只笑了笑径直往里。
梓玉已经睡下来,见着他来也很意外,忙起来问皇帝怎么来了。
“外头凉,你别起来了。”秋衡按住她,又打趣道,“你不来看朕,朕就来看你呀……”言罢,还故意狡黠地眨眨眼,一脸“你瞧我对你多好”的讨赏表情,像个顽皮的少年郎。
幼稚极了,梓玉无奈摇头。
被窝里热意阵阵,秋衡梳洗完躺进来,不由自主地轻轻喟叹,嘴角微翘,满足极了。他好几日没睡觉,整个人亢奋得不正常。此时一暖和,心里逐渐平静下来,积聚已久的疲倦与睡意便一波波袭来,他的眼皮子控制不住地打起架。
梓玉本想说什么,见小皇帝这般困倦也就咽了下去,俯身替他掖好被角,又果断钻他怀里睡下。
暖阁内一切静谧,安宁,忽然就听秋衡哧哧笑了。
梓玉睁开眼,疑道:“你不是困了么?”
秋衡“嗯”了一声,鼻音有些重,像小猫白白的爪儿一样挠人心田。他浅笑道:“我是困了,可一挨着你就睡不着,总是心猿意马想疼一疼你。”他说的无耻,偏生面上还一副委屈可怜的小模样,好似梓玉怎么他了。
梓玉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她伸手捏了捏小皇帝的脸,不客气道:“快睡,不许胡思乱想!”
秋衡赖皮道:“那你亲我一口,我就睡。”说着乖顺地阖上眼,眉目舒展开,睫毛微颤。
这张脸眼窝泛青,下巴冒出点点青茬,并不是他最英俊的时候,却莫名让人心动。
梓玉心扑通扑通跳,她凑上前,轻轻亲了一口,柔声道:“陛下,睡吧。”
就这么点功夫,那人还真睡着了……梓玉莞尔一笑,拥着他一觉睡到天亮。
梓玉醒的时候,皇帝已经走了。这些天后宫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传言说要打仗了,闹得人心惶惶,偏偏皇帝好几天没在后宫露脸了,众人越发肯定这个猜测。昨日夜里,皇帝这几天头一次回后宫安寝,大家都猜应该尘埃落定了。于是今早来给皇后请安时,自然关心起是不是真的要出兵,会打到哪儿,会不会波及京城之类的。
出兵的事梓玉也有所耳闻,可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给皇帝一个安稳的后宫,让他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诸位妹妹有心了。如今前朝政事繁重,咱们后宫更不能再给陛下生事,大家和和睦睦,陛下也能安心政事。”
好话说完就该放狠话了,梓玉挑起凤目,目光凌厉许多:“哦,差点忘了,丑话要放在前头。这几日如果有谁不安分,本宫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皇后的脾气这宫里的人十分了解,众人登时眼观鼻鼻观心,齐齐称是。
说完这些,该轻松一些了。
今日恰好是梓玉的生期,这些天国事繁忙,梓玉根本没有提醒小皇帝此事,昨天想要开口说的,可见他累成那样,她又心疼不已,索性不再提。梓玉还特地交代奴才们别去皇帝跟前多嘴,省得小皇帝还要腾出心思来烦这事,反正生期年年都有,不差今年这个。
梓玉想得开,可皇后的生辰还是要办的,只是这种特殊时期,并不适合大操大办。所以,梓玉只准在御花园听春阁摆一场戏,请各位嫔妃热闹一下就完了。
良辰从咸安宫出来,回淑景宫,先去了被皇后特地免去晨昏定省之礼的如贵人那儿。
算算差不多到时候了……只是这出戏又要如贵人信服,愿意配合着来,还得皇后顺着套往下走,难度很大。良辰自知颇难,所以才一直铺垫这么久,可真正动手之际,不免还是会担心稍不留神就行将踏错。她深吸一口气,细细抚了抚双颊……
听春阁内咿咿呀呀开场,各宫嫔妃请安,说吉祥话,顺便献贺礼,梓玉命人一一接过来,照例赏赐一番。
大家落座完,外面的小太监突然又通传说如贵人与良美人到了。这谱摆得没边了,梓玉下手的安贵嫔当即轻哼一声。这声哼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看热闹不嫌事多,众人纷纷认为眼前这戏只怕比戏台上的要好看一百倍。
如贵人久未露面,如今甫一出现,众人虽然想看热闹,可视线仍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肚子上。这宫里再没有比有个孩子更可靠的事了,这么好的运气居然落在她身上……一时间,羡慕的,嫉妒的,还有怪自己肚子不争气的。
二人上前给皇后请安。
如贵人低低福身,歉疚道:“皇后娘娘生辰嫔妾本该早早祝贺的,可是嫔妾这身子……还请娘娘莫要责怪。”她一贯在人前的姿态极低,又有孕,梓玉现在不可能真的责怪,万一出事还得落个苛责的名号,所以梓玉只是笑笑,让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