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出生在初冬时节,那一天,正好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今年这个万寿节亦是。
梓玉醒的早,她起来的时候,咸安宫前的院子里已经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珠子。先前梓玉命人挖起来准备种花的坑,早在皇帝的大喝一声中被填平了。如今白茫茫的一片孤寂之中,只剩两棵松柏依旧苍翠……
真是了无生趣啊!
梓玉瞬间没了兴致,慢吞吞地回殿内梳妆。今天她很忙,白天是后宫的家宴,晚上要宴请群臣,哪儿都得她来做主。她现在光干活,还不受上面那人待见。梓玉很想上道折子问一声,她这个皇后可以罢工吗?
皇帝寿诞,梓玉送给皇帝的寿礼就是先前提过的万寿纹样绣品。
娴妃被迫描好花样子,她意思意思绣了两针,便丢给了锦澜。反正那人也不稀罕,随便打发一下拉倒。谁知道绣品刚送到小皇帝跟前,又被原封不动地抬了回来。只因为皇帝扫过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当然,皇帝随之也难得摆驾到了咸安宫。
秋衡指着两个极为蹩脚的针脚,疑惑道:“皇后,这是……什么情况?你就拿这种来滥竽充数,糊弄对付朕?”
被他指着的地方,正是梓玉绣的那两针。
梓玉有些尴尬,从小到大,她确实不大熟悉女红。可是如此细细密密的针脚之中,他居然能够发现这两处,梓玉都有些佩服他了。
这人眼神未免也太好了,还有没有活路啊?
她硬着头皮回道:“怎么能算糊弄呢?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陛下未免也太苛责了些吧?”
“朕对皇后自然要苛责些。”秋衡笑道。
这人就是来戏弄她的!
梓玉火大,很想回他一句“爱要要,不要滚”,可她到底不敢太过忤逆,毕竟自己在这个无耻的皇帝手上吃过亏,而小皇帝最近又在她爹爹手里吃了个闷亏。
梓玉梗着脖子问:“陛下,那你想怎么样?”
“朕问你啊——”秋衡依旧笑眯眯地,“朕看见绣品上有两个如此碍眼的地方就不大痛快,皇后你快些想想办法。朕的寿诞,如斯良辰美景,你总不想让朕再去找首辅大人的麻烦吧?”
对于这种挑衅之言,梓玉有些沉不住气了,面色愈发难看。
每次看见齐梓玉吃瘪,秋衡就异常高兴。这些天,齐不语因为折损了一个巡抚,于是在提拔继任官员的问题上越发和皇帝作对。但凡是皇帝提议的人选,通通被内阁否决掉。最后僵持不下,皇帝不得不提拔了“言官一致举荐”的某位齐党。所以,小皇帝现在的心情不大好,于是又变着法地来折磨齐不语的女儿。
“好吧,守福!”梓玉唤了一声。
候在外面的王守福一撩拂尘,进来应了声“奴才在”,就听皇后吩咐道:“把这幅绣品抬下去烧了。”
秋衡倒抽一口气,一双笑弯的眸子瞬间瞪得浑圆,他跳脚道:“齐梓玉,你什么意思?”这幅绣品再差也是皇帝的寿礼,怎么能说烧就烧呢?
“陛下,臣妾就是话里的意思,是您让臣妾想办法的,所以臣妾想倒不如一了百了,省得继续留着污秽陛下的眼……”
王守福看看皇后,再看看皇帝,心想到底该听谁的呢。他正纠结之际,皇后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点。王守福咬咬牙,顶着皇上杀人的眼神,让几个小太监给抬了下去。他以后还得在皇后面前混饭吃,可不能得罪自己的主子——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没隔几日王守福被皇帝喊过去,挨了二十大板,好几天没下的了床。再之后,皇后赏了一大堆东西来,金的玉的,眼花缭乱,还让御医来替他瞧了屁股,顺便将他树立成咸安宫忠心护主的典型——王守福咬牙抹泪,跟着皇后总没错。
绣品抬下去的同时,梓玉还不忘在旁边提醒一句“烧干净点”。王守福战战兢兢答了一声“是”,这才退下。
小皇帝气得拂袖而去,梓玉很舒坦。
除了皇后那幅化成灰烬的绣品,作为寿星的秋衡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有诚意的贺礼,比如舒贵嫔的群芳贺宴图、比如傅昭仪亲手绣的荷包……通通都比齐梓玉强千倍百倍,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两人在家宴上再遇见时,就都没什么好脸色了。
上座的帝后二人顶着寒冰脸,底下用心打扮的众人也只能噤若寒蝉。直到皇帝听完一首小曲,勉强笑了笑又赏赐一番,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
妃嫔们依次给皇帝敬酒,边敬还得边说吉祥话。寻常的就是陛下万寿无疆,有文采一些的则是天锡遐龄、国祥人瑞。想着今日是个好日子,又不忍拂了众人好意,秋衡难得和颜悦色地一一喝了。
待喝过一圈,他就发现敬酒的人中少了一位。
秋衡端着酒盅,慢慢抿了一口,拿眼睇旁边那位。梓玉低头夹菜,死活不接招。她可保不准自己在气头上,会不会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还是脑袋比较重要。
秋衡笑道:“皇后素日能言会道,今日怎么……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