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一个个蠢成这样,真是,咳咳……”
雅韵斋内突然传来这半句气急之下破口而出的咒骂,独自立在院子里的如贵人登时支起耳朵,可后头的话又堙没在了咳嗽声中。饶是只听了这半句,她的面色亦微微变了变,旋即又恢复成原来淡漠的模样,只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院落发呆。
雅韵斋以绿琉璃瓦做顶,夏日骄阳的映衬之下,很美,殿前东西两侧分别立着苍郁古柏……她正努力地“心无旁骛”,殿内窸窸窣窣退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此人衣着华贵,妆容雍容,可妆容底下那张脸实在是憔悴不堪,连嘴唇都还是哆嗦的——正是张氏一族的当家主母,太后亲弟弟的正房一品诰命夫人张刘氏。
“夫人!”
这个称谓还是如贵人未进宫前的习惯,她上前见礼,又热络地表示要送刘氏出宫。刘氏脸色惨白,难掩的仓惶无措,此时听这番客套话,连连摆手道不敢劳烦贵人——如贵人母女俩当年受尽家人欺辱,他们虽是旁支,但也曾央求刘氏帮衬几句,可当年刘氏并没有主持公道……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再想到过去种种,刘氏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夫人客气,我先前从殿内出来时,太后已交代过,反正如儿我也无事可做,索性陪夫人说说话。”——刘氏进宫,如贵人自然要过来相陪,可刚才没说几句,太后便遣她出来,一半么是避嫌,一半么自然是要她来外头放风。
刘氏被太后骂了一顿,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木讷地点点头。
日头毒辣,两人乘了车撵一道往安福门去。刘氏失魂落魄地望着某处发呆,一时沉默无言,如贵人亲手剥了一个葡萄递过去:“夫人,尝尝?这是刚从平丘送进宫的……”
刘氏勉强笑了笑,摆手示意不用,如贵人收回来自己小口吃了,又用绢子擦了擦嘴角,这才笑道:“夫人,如儿我先前在外头都听见了,难怪老祖宗要生气,这事儿啊……”这话留白留的恰到好处,刘氏心里头正虚着呢,连忙顺着她的话通通倒了出来:“哎,老爷哪儿是真想……无非是吓一吓,让……赶紧回来……”刘氏重重叹了一声,正要继续倾诉,如贵人一边拨葡萄,一边又贴心地接了一句:“老爷也是为了咱们张氏呐……”
这话算说到刘氏心坎里,她絮絮叨叨了许久,末了,才拉下脸央道:“如儿,你如今也是咱们张家在宫里的靠山了,这事儿……你在太后面前多说道说道。”
“夫人放心,如儿我定然是尽心尽力,太后肯定一时没转过弯来,等想明白了,就会知道大老爷和大夫人的一片苦心……”她拍了拍刘氏的手,又宽慰了几句,这才话锋一转,道:“那位到底是太后的心尖肉,这事儿老爷考虑的确实有不妥之处,毕竟刀剑无眼啊……不过,夫人,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有一桩心事,您应该也是知道的……”聪明的人说话向来点到即止。
刘氏颦眉,倏尔又恍然大悟地掩面笑了:“贵人提醒的是,这事儿确实可以办!”
如贵人也不说话了,她低头咬了一口手里剥好的葡萄,水盈盈的,透心凉……这大约是燥郁夏日里最痛快的一件事了!
梓玉和秋衡准备回京的前夕,遇袭一事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上一次皇帝命人在监牢里大开了一回杀戒,想杀杀那帮亡命之徒的胆子,没想到真的有人扛不住当场招了。奈何这些人都是底下的小喽啰,听差遣办事,所以一时没什么大的进展。赵安和郭旭凭着他们的招供还有当场缴获的船只、衣料和兵器这些玩意儿顺藤摸瓜,居然硬是拼凑出来些事来。
郭旭来向皇帝禀报的时候,帝后二人正在里头拉拉扯扯,一个说要出门耍耍,一个说想都别想,不可开交,声音大的外头都能听见。郭旭扫了一眼藏在各隐蔽角落的暗卫,又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候着。
为了能够出去转悠,梓玉这两天在和皇帝磨嘴皮子。她休息了好些时日,只觉体乏身累,想好好活动活动筋骨,再一想到以后没什么机会出宫,就打算去外面溜达溜达,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对于这个提议,皇帝自然不允。出了遇袭那档子要命的事,他恨不得将梓玉时时刻刻拴住腰带上,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出去?
两人僵持不下,郭旭正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