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话中带刺,娴妃不安地搓了搓手,熟料皇后紧接着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娴妃”,娴妃对皇后总有些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发憷,此时不由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道:“皇后?”
梓玉颔首,有人托着个漆盘上来,上头摆着个香囊:“你认认,这是不是你绣的?”
娴妃接过来仔细一看,不由“咦”了一声,道:“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梓玉紧接着又问:“既然是你绣的,为何会在裴卿那儿?你俩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话里咄咄逼人,振振有词,罪名就这么安了下来,娴妃顿觉不妙,她脸色变了变,正要喊冤否认,可皇后没有给她机会,又高声唤了一声“裴卿”,裴卿应了,梓玉又问:“这香囊你从哪儿来?”
裴卿连忙道:“当日夜里,有个太监拿着这个香囊来,说是请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裴卿摇头。
梓玉望向娴妃,讶然疑道:“娴妃,你的人拿着信物去找裴卿,是你想借机私会呢,还是想陷害舒贵嫔呢?”人的问话极需技巧,梓玉这话听着就坐实是娴妃派人去请的裴卿,让人只会怀疑她此举的目的。娴妃一愣,下意识反击道:“不是我派的人!”
“那是谁派的人?”梓玉语速极快,气势凌人。
“是太后……”娴妃接的也快,只想赶紧撇清干系。可说完这三个字,她收住声,眨着眼,一脸的惊骇。
众人哗然,旋即又安静下来,气氛十分微妙。
秋衡发现自己又着了齐梓玉的道,她从头到尾根本没想要栽赃嫁祸,她想的是一步步试探、逼出真相,替舒贵嫔讨回公道!
这些天,齐梓玉按兵不动,齐不语也居然沉得住气,秋衡原本还有些想不通,现在全部明白了,一来,是利用那些折子逼皇帝表态,二来,则是向太后等人示弱,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他竟又小瞧了她!
“混账!”太后立刻反击,她没想到这个亲侄女竟这么不中用,三言两语就被齐梓玉逼出实话,还将自己连累进去,她放话出去那么久,一直见齐梓玉没有动作,只当她虚张声势,没想到……挺狠的!
娴妃自知失言,她连忙跪下,膝行到皇帝跟前,哭道:“初苗哥哥,我……”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如果顺着说出真相,必然得罪太后,如果不说,她还是已经得罪了太后……
秋衡暗忖,这个摊子真不好收拾!他想来想去,只能牺牲青梅竹马的婉儿。当娴妃听见自己降为六品贵人还要再闭门思过时,不禁瘫软在地:“陛下,那个香囊是我……”
梓玉不忍多看,她想,皇帝还真是狠心,这还意味着太后不好对付啊!
都说皇后护短,其实,皇帝才真的护短呢!
这事心照不宣地完了,皇帝下旨给舒贵嫔追封了妃位,还她清白,又擢升了裴卿,命他去外地赴任。
此后几日,皇帝连续找了好几个姓张的麻烦,借着由头,将他们一个个发落下去。张氏背后一直有太后撑腰,一般皇帝是不会动他们的——不对劲啊!众位老狐狸看在眼里,心里估计要变天,柳必谦连忙让手下的人不要再提皇后德容不佳的事,免得遭皇帝记恨。熟料,柳必谦还是被皇帝找过去训了一通,最后,又提了一句柳松言的婚事。
柳必谦心里一惊,他保证立刻替儿子娶妻纳妾。
秋衡皮笑肉不笑道:“柳先生,朕尊你为师父,敬如晦为兄长,可不愿舍了这缘分!”
柳必谦觉得很不对劲。
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喜欢齐府七妹的事,于是,连忙回去问二子到底发生过什么。柳松言将那日宴席中间私下见过皇后见面的事说了,又坦白道:“父亲,松言是故意如此……”
柳必谦闻言,头皮登时发麻。难怪皇帝要动怒了,就算他一时被蒙蔽,只当有人故意引柳松言前去与皇后相见,可事后转过弯来,依皇帝的聪明劲,还能想不明白到底谁在捣鬼?
“你怎么知道皇后在芜香殿?”
“有人见我可怜……”
再问他那人是谁,柳松言就不说了,气得柳必谦跳脚直骂:“你真是糊涂!”
柳必谦在府里执行家法,皇帝在宫里也没闲着,他一连下令仗毙了几个奴才,又对太后冷冷道:“母后,有些事适可而止……”
太后气得恨不得当场晕过去:“哀家是为了你好!你真是被齐梓玉下了迷魂药……”
“母后,谁又给你下了迷魂药呢?非要盯着那个位置,安分一些不好么?”
母子俩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秋衡觉得心累,他摆驾去了咸安宫。梓玉正好躺在院子里纳凉,看他神色倦怠,便将竹榻让给他了。皇帝躺着闭目养神,梓玉坐在一旁,对着他脸上深深浅浅的几道疤发呆。
倏地,皇帝睁开眼,望着她浅笑:“你在看什么?”已经入夏,他声音沙沙的,和在蝉鸣里,很轻,很轻。
指尖抚上一道伤口,梓玉道:“好不了,怎么办?”
“好不了?那你一辈子都欠着朕……”
梓玉扑哧笑了,一辈子,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