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你许我的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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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鱼玄机——放船千里凌波去(3)

收信那几日,鱼玄机温和随意,就算亲眼见到宾客触碰了绿翘的手臂,也不当一回事,更没有讥讽酸刻的话语,但是,信笺毕竟只是薄纸一张,再连绵的思念,再贴心的宽慰,都不及真实的人前来探望,所以,过不了几日,鱼玄机就会将书信锁进箱底,重又回放肆浪荡的生活中,于是,绿翘的日子也就开始艰难,好在,宾客们带来的新友中,出现了一个能挽救绿翘的男子,此人是一名乐师,因为与李亿相像,很得鱼玄机的欢心,不过见了几次,就时常夜宿在咸宜观里。这个人儒雅帅气,对绿翘也很和善,主仆二人都甚为喜欢。

鱼玄机名声大噪,咸宜观成了名士们消遣的不二之选,大家口耳相传,听说有这样一个香艳之地,都甚为欢喜,但有一个人却愁眉不展,此人正是温庭筠。他暂停了自己的求仕之路,风尘仆仆来见鱼玄机,意图规劝其结束这种污浊的生活。温庭筠的到来,让鱼玄机很意外,她清楚对方的来意,因此并没有表现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只在咸宜观附近一处简陋的茶肆里,接待了一脸忧虑的温庭筠。

“幼微,你何苦如此,为了一个李亿,实在是不值得啊。”温庭筠语重心长,他看着学生浓妆艳抹,满脸风尘,甚为痛心。

“先生不知吗?我如今已改了名字了,还是请先生叫我玄机,这世上,早没了幼微这个人。”鱼玄机试图用脸上的平静掩盖内心的激动与不满。

“好吧,玄机,若你敬我为先生,能否听先生一句劝呢?你才华横溢,若要结交名流,可已诗会友,如今让自己声名狼藉,实在不妥。”面对鱼玄机的疏远,温庭筠心中更加难过。

“劝?先生今日是来劝玄机的?只怕要让先生失望了,因为玄机实在不知道,现今的日子哪里不好。声名狼藉?不过是那些善妒的夫人嚼的舌根子,先生也信?”鱼玄机淡然说道,“再者,先生如今的境况,算是潦倒不堪的吧,还要来规劝玄机,是不是应该先规劝规劝自己才对呢?”她的言语轻慢刻薄,让温庭筠分外难堪。

“你,”温庭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鱼玄机的话击中了她的要害,他确实没有资格来规劝对方,可是,自己终归是一番好意啊。

“先生对玄机有恩,本不该说这样难听的话,只是,先生没有想过,玄机走到今天,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鱼玄机凄楚地说道,“当日被李亿所弃,万念俱灰,先生当时也自身难保,我无路可走。咸宜观招来这些人,一来图个热闹,二来换取费用,不然,先生以为,我孑然一身,又如何能撑到今天?玄机的命已经够苦了,先生不要再枉费唇舌,就让玄机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吧,起码能得个暂时的快活,对于一个将要渴死的人,即便是鸩酒也会毫不犹豫的饮下去,玄机就是那个人。”

温庭筠摇摇头,他原以为自己说那番话被鱼玄机反驳是自取其辱,却不料只是另一种生活的心酸,是的,鱼玄机的生存之道自己不能苟同,可是那又如何,他并不能解救她,也不能为她寻一条新的路。温庭筠站起身,沉默着往外走。

“先生,千里而来,并不只备了凉茶一杯,之后还有几样饭菜,请先生吃完再走。”鱼玄机看着温庭筠憔悴落魄的背影,心中不忍。

“不必了,免得扰了你的清修。”温庭筠强忍着内心的苦楚,头也不回地离开。

“此生,再无人怜幼微了。”鱼玄机站在门口,看着温庭筠愈行愈远,颓然坐倒在一旁的竹椅上,“先生,玄机多想重回少年时,那样纯真的时候,没有李亿的抛弃,也没有先生的逃避,可是,现实真实地存在着,一切都回不去了。”

五、堤边絮

温庭筠回去后,忙于生计,断了给鱼玄机的书信,没有心灵的寄托,鱼玄机的性情更加怪异。在不用迎来送往的时候,她的眼睛开始紧盯着绿翘,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婢女已经过了十五岁,正是如花的年纪,懂了男女之事,也学会了和人眉目传情,绿翘学了自己的手段,也许会抢了宾客,又或者,她仗着年轻貌美,会选个中意的人赎身,离开道观,留下自己孤单一人,鱼玄机静下来时,总会想到这些可怕的后果,为此,她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终有一日,恐慌变成了事实,鱼玄机应了诗友之邀,出去一趟,鱼玄机临出门时,交代绿翘,“我今日出去,你守着家门,乐师若来了,叫他等我,我不多时便会回来的。”那个乐师正是与李亿相像的男子,如今与鱼玄机几乎形影不离。

“姑娘放心吧,奴婢知道。”绿翘垂首应道。

这是主婢之间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四年多的相伴,在不久之后,变成了惨痛的结局。

当鱼玄机从友人处提前归来,内室中等待的男子却不见踪影。她只看到面若桃花,髻松发散的怀春少女绿翘。

“贱婢,还不如实告诉我,”鱼玄机盛怒,她心中的愤恨与得知夫君养了情人的裴氏应是一样的,只是从前分君恩宠的鱼玄机,受着裴氏的鞭刑,生不如死,此时偷了情人的绿翘,却昂首挺胸,矢口否认。

“奴婢没有,”绿翘扯着衣角,试图用谎言骗过鱼玄机。

“没有?”鱼玄机猛地站起身,撕开绿翘胸口的布料,在少女光洁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几道浅红的指甲痕迹,“果然是个下贱胚子,我一应吃喝,把你养得唇红齿白,就是让你来偷我东西的吗?”

“我偷了什么,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姑娘平素不也这样吗?”绿翘忍不住出言讥讽,“姑娘有本事,让男人神魂颠倒,绿翘也是年轻轻的女子,有一个两个喜欢的,哪里奇怪,我这样的年纪,结交一个有心人,有何不可,姑娘今日怎么霸道了,绿翘是婢,可不是姑娘养的畜生。”

“你喜欢谁我管不着,你要和谁打情骂俏我也随你,只是乐师不行,绝对不行,”随着狂乱地动作,鱼玄机的金钗坠落在地,她一脚将金钗踩在脚底,“若是我不要的,你不说我也给,若是我独爱的,你若抢我便不依。”

“什么要或不要,男女情意,哪由外人主宰,姑娘不要的,我就看得起?绿翘也不是路边的乞丐,不过受了姑娘几年恩惠,倒不至于这样可怜,若姑娘不愿再见绿翘,我走便是,”绿翘跟着鱼玄机身边,数年来耳濡目染,对于情感的争取并不逊与鱼玄机,她想到先前男子给自己的承诺,底气甚足,“他钟情的是我,也说了要带我离开,姑娘身边男人不是多么?少一个有什么所谓?姑娘说要还是不要,也不算主意,话还是他说了算,姑娘强留,也算不得意思!”

“贱婢,果真是我白养了你,”鱼玄机冲上钱,扇了绿翘一耳光,“偷用我的胭脂水粉,窃取我的金银珠玉,我都忍了,你竟然妄想偷走我喜欢的男人,痴心妄想,你敢踏出咸宜观试试看?”

“有何不敢,”绿翘想到自己箱底的那些银钱,知道没有后顾之忧,今日和鱼玄机既然撕破脸,就算不走也没有好日子过,于是愤然起身,往门口走去。

“贱婢,”鱼玄机想也不想,将绿翘一把推撞在厅中的柱子上,绿翘撞破了头,忍痛与鱼玄机拉扯,无奈,盛怒之下的鱼玄机,力道大得惊人,她推搡了两下,就瘫软在地,只是口中喋喋不休地骂着难听的话。

鱼玄机红了眼,冲到一旁的墙壁边,取了道观平日用来惩戒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绿翘的身体,直到对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她这才扔了鞭子,忿然走回内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