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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强迫症先生

强迫症先生终于硬生生地逼走了他的第七个室友。

那个家伙居然怎么都记不住要把碗按照大小依次摆放,每次洗完手都不记得把水龙头的把手调整到中心位置……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强迫症先生在这间公寓里住了七个月,室友更新的速度永远在与时间赛跑,一次次刷新历史纪录。

强迫症先生自觉是个好人,但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眼睁睁看着iPhone应用更新时右上角的小红圈而置之不理;卫生纸为什么没有一格一格用,而是撕不整齐残留着一条边;摆拖鞋的时候为什么可以容许它们不按一条直线对齐,或者左右脚鞋子不按正常顺序摆放……

是的,心中的疑问太多了。

为什么这些人生活得毫无章法却还能莫名地快乐,他们怎么能笑得出来啊?

强迫症先生的工作单位距公寓只有15分钟的车程,但他经常徘徊在迟到的边缘,那是在多少个早晨强迫症先生已经走出了小区大门时,会因为突然纠结起自己到底有没有锁门这个问题而折返,结果无一例外门都是锁好了的。

即使面对强迫症先生的一脸正气,深感头痛的房东先生还是要为自己的经济利益着想。

于是强迫症先生迎来了他的第八位室友——随意小姐。

如果说强迫症先生的各种生活规则是为了给自己一片自由呼吸的天空,那么随意小姐的到来绝不亚于破坏臭氧层的氟利昂,是污染河流的化学原料,是生机勃勃的春天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

在随意小姐初来乍到的第一天,强迫症先生就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如果随意小姐长相再粗犷一点儿的话,那么她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变了性的“抠脚大汉”,即使翻阅完整本关于随意小姐的字典以及她人生的纪念册,都无法找到心思细腻、心细如尘这样的字眼。

是啊,对于这样一个多年前参加高考时,数学考试都能落下最后两道大题的姑娘,确实不能要求她更多了。

但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和难为人,就是这样一位姑娘,硬生生地出现在了强迫症先生的生活里。

随意小姐真的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号,她的物品归置永远都出乎常人的意料,嗯,或者说,她的物品从未归置过更准确些。

书架上的小说跟漫画经常混乱地排在一起,羽毛球拍旁边出现的可能是一盆小小的仙人球,换下来的衣服可以出现在屋子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用的时候能找到不就可以了吗?”

对于强迫症先生强压崩溃感而提出的建议,没有看出任何端倪的随意小姐如是说,并报以率性的一笑。

强迫症先生瞬间认定,他们两个此生无法做朋友,只是严肃地将自己制定的一系列注意事项一一告知。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随意小姐竟然全盘接受。

当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也出乎意料地一条都没有做到。

这是克星!

强迫症先生恨恨地哀叹,顿时产生了一种有负皇恩的悲痛与无力。

好在大大咧咧的随意小姐并不太深究强迫症先生经常表现出的恨意,而强迫症先生碍于对方是女生,态度也不好过于强硬,作为无可奈何的让步,他只是将客厅划分为两个部分,并告诫随意小姐不要侵犯他的那一部分就好了。

这一点,随意小姐倒是做到了,于是客厅就像一枚八卦图一样,分成了鲜明的两部分,一半干净整洁,另外一半,唉……只有让强迫症先生一声叹息的份儿。

不过既然随意小姐没有越界,那强迫症先生便决定不追究了,两人的生活还算相安无事。但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话说这一天,与随意小姐房间相通的阳台上的水管无端开始漏水,强迫症先生摆弄了半天也没什么作用。

随意小姐眼看如此,自告奋勇去联系房东,欢快地出了门。

强迫症先生一丝不苟地收拾好工具箱,准备走出随意小姐的房间。

无意地低头一瞥,恰好看见一条茶包上的线垂在垃圾桶外,随风摆动,强迫症先生甚至能听到那枚黄底红字的小标签不加掩饰的得意的笑。

强迫症先生瞬间停住,用力地握紧了拳头。那条细细的线犹如一道闪电,强有力地劈裂了他的脑神经。

纠结,无穷无尽的纠结。

这是随意小姐的领域,自己不该越界,可是那条线,不能是这样的啊!

这一声发自内心的呼唤久久地在强迫症先生的脑海中回荡。

所以直到随意小姐那一声饱含诧异的惊呼拉回了强迫症先生的意识时,他才猛然惊醒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垃圾桶旁边,两根手指正捏着那条垂在桶外的线。

同时,他也看到了满头冒问号的随意小姐以及跟在她身后的表情极不自然的房东先生。这一声惊呼,在强迫症先生的心中炸响了一个雷。

强迫症先生像被烧着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这条线垂在外面,我只是想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去!事实上,我并没有越界,只是顺手罢了!”

随意小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一声笑里除了看热闹的成分,强迫症先生真的听不出什么其他的意味。

房东先生草草看了下漏水的地方,一反常态地表示马上联系人来修后便匆匆告辞。

临别前他看向强迫症先生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许的意味深长。

强迫症先生顾不得向随意小姐多做解释,就冲进卫生间,用洗手液反反复复把双手洗了十几遍。

他打死都没有想到,他真的去碰了那条线,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误以为是爱翻别人垃圾桶的死变态。

最后,强迫症先生还是硬着头皮闷声向随意小姐解释了许久,随意小姐懵懵懂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哦,我刚刚都忘了。没事儿,我没放在心上。再说了,翻就翻呗。”

嘲笑,绝对是嘲笑。强迫症先生这样想。

并且被这敷衍的答复深深击中了。

是的,这仇恨算是彻底结下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从此强迫症先生的生活里,终于出现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敌人。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强迫症先生默默开始了对随意小姐的观察,只希望从随意小姐乱七八糟的生活习惯中抓住一个小把柄,狠狠地嘲笑她一回,以报这一箭之仇。

强迫症先生渐渐观察到,随意小姐每天下午3点都会拎着一个装得满满的神秘包包出门,回来后那个包就明显瘪了下去。

他推测那里面是屯起来的脏掉没洗的衣服或者鞋子,嗯,或者是各类生活垃圾也说不定。如果一个女生被男性室友看到自己四体不勤的一面,应该会十分羞愧,丢脸丢到尘埃里吧。

强迫症先生这样想,于是他在某一天偷偷尾随随意小姐出了门,企图制造一次“意外相遇”,好好扳回一局。

强迫症先生特务一般地跟了两条街,终于在一个小街心花园里停下。

随意小姐坐在长椅上,从包里拿出一份又一份不明物体。

有五六只流浪狗像约好了一样奔驰而来,围绕在随意小姐身边转来转去,乖巧地摇着尾巴。

随意小姐把那些不明物体拆开放在地上,笑着看它们围成圈进食。

躲在一边偷偷观察的强迫症先生,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一样,对随意小姐以往所有的看法,都在这凝固的空气中被颠覆了。

自此之后,强迫症先生对随意小姐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他渐渐发现随意小姐有许多自己原来不曾注意到的闪光点。

比如,她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

两人之间突然多了很多共同话题,生活终于有了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

客厅的界限渐渐淡化了,强迫症先生勇于承担起了收拾客厅的工作,随意小姐倒也渐渐习惯了自己东西摆放整齐的样子。

几个月后的一天深夜,强迫症先生加完班回到家,伸手打开客厅的灯。

随意小姐嗖的一下从桌底钻出来,一手端着蛋糕,一手挥舞着气球大喊“生日快乐”。强迫症先生愣了一下,很快记起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看着随意小姐浅浅柔柔的笑,强迫症先生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罐融化了的巧克力里,整颗心都泛着甜。

随意小姐的生活习惯依旧缺乏章法,不过强迫症先生却已经不在意了。

毕竟在帮忙收拾房间的过程里,强迫症先生也获得了快乐,这些快乐不都是随意小姐制造出来的吗?强迫症先生这样想。

而他们的故事,应该会有一个更加出人意料的结局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