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歇迟迟没有说话，半晌，他缓缓道：“走吧。”他站起身子，绣着海棠的暗红色长袍拖曳在地上，转身向着门外走去，“早些离开，一旦查出来这一切都是我们干的，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句话点醒了戴小蛮，戴小蛮忙看钟奉月，道：“我们也快走吧。”
白青看向戴小蛮，笑了笑，随后又看向钟奉月，道：“刚才吹迷香时差点儿被发现了，公子，我们一起离开，眼下我也不能继续潜伏在这里了。”
一行人在白青的掩护下离开了山庄，马夫牵着马车走了过来。
上了马车，白青将二人的易容皮取了下来，收回了瓶瓶罐罐里。
戴小蛮伸手按了按脸颊，只觉得去掉那东西之后，脸就像是透了一层似的，特别清凉。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钟奉月，取下易容皮后，那张俊颜也露了出来，戴小蛮忍不住有些郁闷，嘀咕道：“为什么我只有易容才会变得好看……”
钟奉月不禁笑了，他低头看向戴小蛮，道：“娘子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戴小蛮禁不住被人夸奖，一句话就让她开心了半天。
静静坐在对面的芳歇一直没有说话，黑斗篷下，看不清脸。
月上梢头，云卷云舒，马车缓缓行在小道上。
灯笼高高挂着，长长的走廊中，盟主独自走着。
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汪承阳低沉的声音响起。
“启禀盟主，有人逃跑，后卫山的暗卫全都被杀害！”
盟主脚步一顿，他缓缓转过身，星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缓缓问道：“谁跑了？”
汪承阳抬头看了盟主一眼，咬了咬牙，道：“今日来的那个孙堂主长徒柳子意和他的夫人林绾韵。”
眼前快速闪过一张长着一双媚人的桃花眸的俏脸，盟主面上一惊，心里暗道不好。
“那两个人……根本不是柳子意和林绾韵！”盟主看向汪承阳，捏紧了拳头，道。
汪承阳低下头去，犹豫了半天，又道：“还有……还有一个人消失了……”
盟主看向他，眸子一凛，问道：“谁？”
汪承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那个一直借住在这里的……隐侠叶雨。”
“叶雨？”盟主念着这个名字，脑中快速闪过一个一身青衣的清秀男子。
糟糕，这一切……
盟主咬着牙齿，气道：“被算计了！”
马车在孤家山庄前缓缓停下。
夜已深，月光倾洒地面，芳歇下了马车，两个手提灯笼身穿华美长袍的秀美少女走了过来。
“大人。”二人齐声道。
芳歇抬头，缓缓看向迎上来的半荼和采菱，没有说话。
坐在马车里的戴小蛮看了芳歇一眼，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钟奉月，她抿了抿嘴角，看着那双如玉般的墨眸，道：“亓官无月，我下去和他说句话，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钟奉月微微一怔，随即勾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道：“好。”
戴小蛮看了一旁的白青一眼，浅浅一笑，点了点头，转身扶着车栏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她追上芳歇缓缓走进大门的身影，气喘吁吁地拉住他的衣袖，道：“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芳歇微微一顿，半荼和采菱看向芳歇，他缓缓道：“你们先进去吧。”
半荼和采菱二人对视一眼，后看向他，低头道：“是。”说罢，转身提着灯笼走进了大门。
戴小蛮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芳歇，道：“你别再相信那个人的话了，他说要帮你重振孤家，其实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利用你……”
芳歇静静地看着她，绣着海棠的暗红色长袍拖曳在地上，黑斗篷将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之中。
戴小蛮见他没有回应，想了想，咬了咬唇，看着他，又道：“那个人……他也在利用左晋之，左晋之是假盟主，所以，左晋之干的这些坏事，说不定都是他指使的。他……”
不等她说完，芳歇缓缓说道：“这些，都是孤家的家事，你不用管。”
戴小蛮一愣，月光下，那双杏眸格外清亮。她颤了颤眸子，还想再说什么，芳歇已经转身离去。
手中的衣袖扯离，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直到那扇沉重的铁门缓缓关上，她才回过神来。
戴小蛮动了动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孤容雪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孤容雪了，她再帮他，再去付出，都不会有人领情了。
马车里的钟奉月见戴小蛮魂不守舍地上了马车，眸子闪过一丝担忧，他道：“娘子，怎么了？”
戴小蛮怔怔地摇了摇头，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向钟奉月，弯起嘴角，道：“没事。”
钟奉月看着低低垂着头的戴小蛮，红润的菱唇轻轻抿起。
月光清冷如霜，马车向着京城的方向行去。
桌上的油灯静静燃着，照亮了屋子。
锦帷后，站着一个一身富贵锦衣身子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
一身暗红色长袍的芳歇站在他不远处，黑斗篷下，半面玉颜上薄唇轻轻抿着。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锦帷后的中年男子静静说道，声音中隐隐带有一丝压迫感。
芳歇看向黑暗中的中年男子，淡淡道：“唐家、卫家，全都败了。苍南雁和鬼王聂靖还在对峙中，生死不日便见分晓。”
黑暗中，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很好。”
芳歇看向中年男子，又道：“如今的盟主，是个替身？”
中年男子微微一顿，看向芳歇，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芳歇不语。
见他迟迟不肯回答，男子有些怒了，质问道：“你私自去查左晋之了？”
芳歇沉默一阵，缓缓道：“是。”
中年男子手一顿，忽然一掌拍了过来，狠狠一击，将芳歇一掌劈出几步远。
尘土飞扬，无数张纸飘落。
黑斗篷落下，露出一张绝美的脸，一阵骨裂般的剧烈痛感传来，芳歇忍不住锁起眉头，伸手捂住胸口。
那里的箭伤又裂开了……
“你若是想要孤家江山再起，就休要插手，没有我的吩咐，你只能做好你分内的事。否则……”中年男子沉默几许，低低道，“我会亲手取了你的性命，别忘了，你现在的命，是我给的。”
芳歇强行抑制着嗓子间那一股欲要涌上的血腥，他缓缓抬起深潭般的眸子，看向黑暗中的中年男子，缓缓道：“好。”
孤家山庄。
落花庭院，静莲盛开。
芳歇捂着胸口缓缓走在长廊上，每走一段，他便要扶着朱红色的柱子喘上几口。
长如蒲扇般的睫毛落下，他凄凉地笑了笑。
胸口的刺痛一阵一阵传来，痛得他快没了知觉。
深潭般的眸子中染上一层无法抹去的哀伤，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空中那一轮钩月。
一道倩影缓缓走到他的身后，大大的灵眸看着他的背影，抓紧了手中的灯笼把子。
“月，什么时候才会圆？”他淡淡道。
玉灵遥面上一愣，没想到他会察觉到她，她敛下眸子，小声道：“十五的月，是最圆的。”
蒲扇般的睫毛轻轻一扇，深如潭水般的眸子静静看着那轮钩月，道：“今日是多会儿？”
玉灵遥看着他的身影，抿了抿唇，回道：“初五。”
芳歇看着空中的月亮，深潭般的眸子闪过一丝自嘲，他道：“果然，等待，才是最好的做法嘛……”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不远处提着灯笼的玉灵遥，问道：“你姓玉？”
玉灵遥微微一怔，敛下眸子，小声道：“是。”
芳歇静静地看着她，缓缓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玉灵遥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灵眸看向他，道：“你……是芳歇大人。”
芳歇看着她，深潭般的眸子静如止水，像是自喃，道：“孤芳歇吗……”
玉灵遥抓紧了灯笼的把子，咬了咬下唇，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