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光尽洒庭院。
一身淡青色罗裙的褚惟心提着长剑向大堂走去。
空谷中回荡着风呼啸的声音，枯木奇形怪状，寒气逼人。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褚惟心轻轻皱了皱眉，隐匿到一旁的枯木后，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渐渐地，一个白色倩影走了出来，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那一身白色罗裙让褚惟心猛地怔了一下，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白色倩影正向着一个地方走去，当白色倩影消失后，褚惟心从枯树后面走了出来。
他双手环胸，望着前方的空地，仔细回想着刚才所看到的人影，究竟哪里不对，实在说不上来。
过了一阵，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他站直了身子，向着大堂的方向走去。
大堂内烛光摇曳，钟奉月和莫心正聊着什么，褚惟心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见他来了，莫心忙站了起来，提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前，轻声道：“神医回来了。”
钟奉月看向褚惟心，微微一笑，道：“神医今天出谷听说什么了吗？”
褚惟心走到桌前，将手中竹青剑放下，拿起茶杯，清冷道：“盟主将重生果的事情公开了，并且还想抓百家，我们现在的处境是进退两难，也不知道这万枯谷还能待多久。”
莫心轻叹一声，看向褚惟心，道：“对我们来说，哪一方找上门都没有好事发生，盟主的做法也太绝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褚惟心放下手中茶杯，他抬头看向钟奉月和莫心，道：“对了，小蛮已经睡下了？”
钟奉月点了点头，白纱帽下一双墨眸看向褚惟心，轻声道：“刚才我上去看了一下，已经睡下了。”须臾，又问：“怎么了？”
褚惟心皱了皱眉，清冷道：“我刚才看到有个人从我不远处走过去了，我还以为是小蛮。”
莫心抬头看向钟奉月，问道：“会不会是西星主？”
钟奉月微微蹙眉，他摇了摇头，道：“西星主今晚不在万枯谷，明日才能回来，不会是她。”
莫心愣了愣，看向褚惟心。
褚惟心低头想了想，清冷的眸子流转着不解的光，他喃道：“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莫心和钟奉月对视一眼，二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屋子里，一片黑暗。
钟奉月走后，戴小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索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努力让自己睡着。
一阵熟悉的清香飘过，戴小蛮微微蹙了蹙眉，忽然，她猛地睁开杏眸。
入眼是一张熟悉妖冶的脸，那双妖娆潋滟的凤眸正静静地看着她，红唇含笑。
戴小蛮猛地坐了起来，头一不小心撞到了床阑，她痛得伸手捂住头。
戴小蛮抬头看向静静地站在窗前的来人，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来了？”
凤于飞勾起嘴角，潋滟的凤眸看着戴小蛮，轻声道：“我来看看你呀。”
戴小蛮没好气地放下捂着头的手，她坐在床上看着他，道：“你还嫌害我没害够？”
凤于飞向前走了一步，轻轻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视线落在她头上那根银簪上，他勾唇一笑，修长的手指拔了戴小蛮头上的那根银簪，放在眼前静静看着。
“这簪子漂亮，送与我吧。”他轻笑道。
银簪刚被拔掉，一头长发便散了下来，披在了身后，戴小蛮一见凤于飞将银簪拿走，眼睛都急红了，忙一下站起来将银簪夺回来，紧紧握在手里，她抬头看向凤于飞，道：“别拿我的东西！”
凤于飞一怔，他低头看向戴小蛮，潋滟的凤眸中笑意渐渐隐去，他轻问：“为何？”
戴小蛮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唇，道：“没有原因，我的东西你都不准碰。”尤其是这根银簪，对她来说最重要了。
凤于飞勾起嘴角，笑意蔓延，他缓缓弯下腰去，静静地看着戴小蛮，轻声道：“那亓官无月呢？他能碰你的东西吗？”
戴小蛮微微一愣，她静静地看着他，向后退了退，道：“他和你不一样，当然可以碰。”
凤于飞笑容愈发潋滟，他又向前倾了倾，戴小蛮向后退了退，一下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凤于飞伸手将她圈在身体内，低下头去在她头上暧昧道：“我也要碰，他能碰的，我都能碰……”
戴小蛮缓缓瞪大杏眸，她伸手去推他的手臂，那手臂却像是牢牢固定在了墙上般，怎么也推不动，她有些急了，伸手推他的胸口，他依旧纹丝不动。
戴小蛮气骂道：“怎么跟块臭石头似的！”
她急得一下直起后背，岂料刚抬头，便亲上了那柔软的唇……
戴小蛮再次瞪大了杏眸，与那双潋滟的凤眸对视，她吓得魂不附体，刚要抬起头，那身子便渐渐覆了上来，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散下的青丝缠在修长的指间，温热的唇渐渐加重……
戴小蛮气得眼前一黑，这人怎么见缝就插针？她用尽全力去推他的身子，他却像是定住了似的，任凭她怎么推都不动一下，戴小蛮急得满头是汗，她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了一口唇上柔软的触感，兴许是咬得太狠，凤于飞闷哼了一声，然后缓缓直起身子。
戴小蛮皱着眉头用力擦着嘴巴，她抬头看去，那双潋滟的凤眸在黑暗中愈发清亮，那红唇已经被咬出血了，血迹挂在嘴角有种妖艳的美。
凤于飞低下头去，也不顾伤口，弯起嘴角，看着戴小蛮，轻声道：“咬得真重……”他将戴小蛮的手握住，放在心口处，喃道：“这里都疼了。”
感受到那胸口在一跳一跳，戴小蛮忙抽回手，撇开头，道：“你快走，我还要睡觉。”
凤于飞伸手将她的下巴撩起，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眨了眨潋滟的凤眸，长睫轻扇，道：“看着我。”
戴小蛮一把拍开他的手，急道：“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动脚！”
凤于飞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笑意渐渐冷却，他轻声道：“不喜欢我碰你？”
戴小蛮咬了咬下唇，抬头直视着他，道：“你凭什么碰我？”无缘无故将她束缚住，又不告诉她原因，她根本就没办法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不了解他，两个原先毫无交集的人为什么要搞得这么暧昧不清？
那双潋滟的凤眸笑意隐退，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笑，他低下头去，将她手中攥着的银簪拿了出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银簪断裂成两半，他将断成两截的银簪丢到地上。
银簪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戴小蛮怔怔地看着他的举动，又缓缓低下头去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银簪……
她抬起头，扬起手对着那张妖娆的脸就是清脆的一掌。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戴小蛮仇视地盯着他，大声道：“疯子！”她一把将床上的枕头举起来狠狠砸到他的身上，“你凭什么弄坏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弄坏我的东西！”
戴小蛮抓着床上的东西，疯了似的向他丢过去，她赤着脚下了床，抓起檀木桌上的灯台向他摔去。
凤于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躲开，灯台狠狠地砸到他的手臂上，他也不动。
戴小蛮站在地上抬起头看着他，杏眼轻颤，道：“我求你了，不管你怎样对我，别弄坏我的东西……”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过了一阵，又道，“别再找我了，不行吗……”
凤于飞静静地看着她，凤眸波澜不惊，红唇轻轻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忽然一扇，他轻轻挥了一下红袖……
一阵说不出来的香气飘过，戴小蛮昏昏沉沉地晃了一下身子，再接着，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翌日，阳光明媚。
戴小蛮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去，发现自己穿着衣服正睡在床上，被子也盖得严严实实的。
她一把掀开被子，穿上鞋子，站了起来。
屋子里阳光漫漫，她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一支发亮的银簪上，她愣了一下，缓缓走了过去。
她伸手将桌子上的银簪拿了起来，这根银簪……不是断了吗？
戴小蛮将银簪拿在眼前看着，忽然间，发现断裂的地方多了一根很细很细的银线，那根线将银簪重新接到了一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道纹络，根本看不出来断裂的痕迹。
戴小蛮杏眸轻轻颤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将银簪收了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过飘着淡淡药香的长廊，戴小蛮顺着楼梯下了楼。
楼下，莫心正在擦桌子，褚惟心倚在一旁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钟奉月正坐在墙边，一袭一尘不染的白衣，头戴白纱帽，露出的微尖下巴上红润的菱唇轻轻扬起，戴小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怔了一下。
一个婀娜的女子正站在他身前低头跟他说着话，又长又密的睫毛时不时扇一下，手脚上挂着铃铛链子，上衣垂着流苏，露出平坦的小腹，白皙的手轻轻放在柳腰上。
是西星主完颜梦。
感受到她投来的视线，完颜梦微微一愣，她转过头来，看向楼梯上的戴小蛮，迷人的虎眼轻轻一眨，她笑道：“小蛮，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像昨天才见过吧。
戴小蛮动了动嘴角，她下了楼，看着完颜梦，道：“西星主好。”
钟奉月抬头看向她，弯起嘴角，轻声道：“睡得可好？”
戴小蛮眨了眨杏眸，点头道：“挺好。”
莫心将饭菜端了上来，看向众人，道：“都来吃饭吧。”
倚在一旁的褚惟心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几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戴小蛮拿起筷子，身旁的完颜梦忽然对她说道：“小蛮，我能跟你换一下位置吗？”
戴小蛮愣了愣，她抬头看了一眼完颜梦，那双灵动的虎眼正看着她，她又看向身旁的人……钟奉月。
戴小蛮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跟她换了一下座位。
坐下后，戴小蛮夹了一筷子的藕片，然后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咬着。
钟奉月看向完颜梦，又看向戴小蛮，轻轻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褚惟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勾起淡淡的笑，清冷的眸子看向戴小蛮，用着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人跟你抢钟公子了。”
戴小蛮抬眸瞥了他一眼，小声道：“要你多管闲事。”
她当然知道完颜梦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但是这又如何，钟奉月始终是钟奉月，而不是亓官无月，就算已经成了亲，那也是假的。
想到这里，戴小蛮心里又是一分惆怅，嫁了三次，被休三次，好不容易嫁了第四个相公，原来说是第一穷人还是假的，不光第一穷人的身份是假的，相公也是假的，这比休了她还让她难受。
褚惟心看着她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完颜梦拿起桌子上的筷子，看向钟奉月，又长又密的睫毛扇了扇，她笑道：“月儿今天下午有什么事没有？”
钟奉月微微一笑，道：“要去练剑，西星主呢？”
完颜梦伸手托着脑袋，手腕上的银铃轻轻一响，她道：“那我跟着月儿去练剑好了。”
戴小蛮听得心里十分不舒坦，她攥紧了筷子，平日里最爱吃的藕片也变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
莫心听到完颜梦说的话，抬起头看向她，笑道：“西星主也会剑法？”
完颜梦看向莫心，灵动的虎眼轻轻一眨，道：“倒是会点儿，以前月儿经常把天赐剑借给我玩，我就自己摸索了点门路，但是我的剑法只能和天主对上两招，再多就扛不住了。”
褚惟心抬头看向完颜梦，清冷道：“听闻天赐教天主剑法出神入化，难道他就没有教你两招吗？”
完颜梦转头看向褚惟心，手托着头，笑道：“天主才不教我东西，只有月儿愿意教我。”
褚惟心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暗道，这个女人左一句月儿右一句月儿，天赐教几个星主里似乎只有她这么随意了。
吃了几口，觉得没什么胃口，戴小蛮将筷子放下，转过头看向钟奉月，弯起嘴角，笑道：“我也要跟去练剑。”
钟奉月微微一愣，他勾起菱唇，轻笑道：“好。”
完颜梦低头看了戴小蛮一眼，灵动的虎眼眨了眨，面上泛上一丝笑意。
“小蛮姑娘也会剑法？”
戴小蛮眨了眨杏眸，笑着说道：“会一点点。”
褚惟心手上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戴小蛮一眼，他又抬眸看向完颜梦，就戴小蛮那剑法，足以让她一招都接不住。
钟奉月看向戴小蛮，白纱帽下墨眸含笑，他轻声道：“我今日再教你一些，可好？”
戴小蛮一脸欣喜地看向钟奉月，忙点头道：“好。”
完颜梦放下托着脑袋的手，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一片藕，放进嘴里，轻轻嚼着，虎眼带笑。
戴小蛮转过身去，看向褚惟心，道：“你要不要也一起去？”他要是不去的话，她就没剑使了。
褚惟心被她盯得头皮一麻，想起上一次的惨状，至今那撮被她削断的头发还藏在发带里不敢露出来，他长了教训，清冷的眸子看向戴小蛮，道：“剑借给你，我就不去了。”
下一秒，戴小蛮快速说道：“那太好了。”
褚惟心微微蹙起眉头，看向戴小蛮，杏眼笑成一条缝了，她怎么一副听说他不去就很开心的样子？褚惟心将手中筷子放下，清冷道：“我还是跟过去吧，不是看着你，而是看着剑。”
戴小蛮撇了撇嘴，小声道：“我又不会把你的剑吞了。”
戴小蛮转身看向钟奉月，不再看他。
褚惟心静静地看了戴小蛮一眼，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捉摸不清的情绪。
月朗星稀，晚风徐徐。
戴小蛮上了楼，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她走到檀木桌前，将蜡烛点亮，原本漆黑的屋子一瞬间亮了起来。
戴小蛮看向桌子上坏了一角的灯台，她抿了抿唇，走到床边静静地坐着。
忽然间，她想起什么，忙走到橱子前，将橱门打开，她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一只小木盒。
她将小木盒轻轻打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子露了出来，戴小蛮怔怔地看着这颗果子。
重生果。
这颗果子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血债，总有人愿意为它前仆后继，在所不惜。
戴小蛮敛下眸子，盖上盒子，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又将橱门关上。
为什么江湖上总有这么多事呢？
以前她住在京城的时候，总是无忧无虑，偶尔在茶馆遇到几个江湖人，也只把他们之间说的话当故事听。
戴小蛮走到花笼凳前坐了下来，过了一阵，困意上身，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蜡烛静静地燃着，烛火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