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雀啼鸣,阳光明媚。
戴小蛮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沉得很,她坐直了身子,揉了揉脑袋。
“小蛮,醒了?”一旁的莫心看到戴小蛮坐了起来,将手中茶杯放下,快步走了过去扶住她。
戴小蛮抬眸看向莫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她敛下眸子,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扶着床阑,忽然抬头问道:“萧夫人,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她昨日是去追那个乞丐,然后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再然后她就没印象了!
莫心扶着她坐到床沿,看向她,轻声道:“昨日是钟公子在一个巷口找到你的,当时你已经晕过去了。”她又笑了笑,道:“小蛮真厉害,竟然抓到了那个乞丐,把簪子又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戴小蛮抬头看向她,瞪大了杏眸。她为什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莫心被她问得一愣,道:“钟公子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的手里就攥着那根簪子啊。”
戴小蛮愣了愣,她忙翻了翻身上,莫心见她在找着什么,一下就明白她是在找那根蝴蝶簪子,她站起身子,走到一旁,将那沓衣物上的蝴蝶簪子拿了起来,走过去递给戴小蛮,道:“你看。”
戴小蛮接过簪子,怔怔地看着这根蝴蝶簪……
同时,戴小蛮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发生了变化,她仔细想了想,忽然彻悟……
她刚才在听萧夫人说是钟公子抱她回来的时候,她竟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她不是有些喜欢钟公子的吗?怎么回事?她竟然连脸红的感觉都没有……
同时,一张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面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小蛮,怎么了?”莫心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劲,关心地问道。
戴小蛮抬头看向莫心,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萧夫人,麻烦你帮我把衣服递过来……”
莫心笑了笑,起身将那沓衣物拿了起来,递给她。
戴小蛮展开罗裙,忽然,一个东西落到了床上。
她低头看去,是那根通身发亮的银簪。
戴小蛮将银簪拿了起来,先是一道红影一闪而过,看不清那人的脸。紧接着脑中一震,她猛然想起亓官无月的脸……
心跳如鼓……
她将那根银簪握紧,杏眸颤动不已。
“小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莫心见她双颊泛红,以为她是受了寒,眉头皱了皱,不禁问道。
戴小蛮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对了,萧夫人,这里是哪里?”她抬头看了看周围,陌生得很,视线落在木桌上,又落在一旁半敞的小窗上,这里这么繁华,不像是客栈。
莫心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道:“已经到孤家山庄了,你换好衣服便下来吧,我去让茕雪先生给你准备点早膳。”
戴小蛮点了点头,道:“谢谢萧夫人。”
莫心笑着点了点头,说:“不必客气。”说罢,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转回身又将门轻轻关上。
戴小蛮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银簪……
“亓官无月……”她喃喃道,心头莫名其妙浮上一丝悸动,这种感觉有些酸涨,却又隐隐泛上一股甜蜜。
孤家山庄。
云雾缭绕的山庄建在一座山上,山庄里坐落着好几个庭院,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山,潺荡凝昼,氤氲暖空。
唐语嫣搀着苍落瑶从亭子中走出,亭中亭纱翻飞,二人顺着小桥一直走着。桥下是悄悄盛开的莲花,池子中还有几条鱼,时不时探个脑袋在浅浅的水面。
“落瑶,这里是孤家山庄,是茕雪先生家的山庄,你在这里已经安全了,外面的人都伤不到你。”唐语嫣看向身旁的苍落瑶,柔声道。
苍落瑶大大的眸子眨了眨,一头青丝用一串长绳轻轻绕着,她怯怯地笑了笑,点头道:“谢谢姐姐。”
唐语嫣微微一笑,道:“虽然我们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但我一定会极力护你周全……你自小便依赖别人,芳姨走了之后,你更是不敢与人交往了,现在你也大了,应该试着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苍落瑶点了点头,在听到唐语嫣提到“芳姨”时,眸子一暗。
“娘走得太匆忙,我很长时间都不能从娘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苍落瑶小声道。
唐语嫣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握紧了她的手,道:“落瑶,落瑶别想了……”
几年前发生了太多事,有时候,她想起来都会觉得触目惊心,历历在目,仿佛一切都才发生在昨天。
安静的屋子里,古仙佬坐在床上静静打坐。
“师父!师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古仙佬的眉头微微一皱,睁开精神的眸子。
“师父!”
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古然手里拿着一封信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在别人家里也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儿!”古仙佬看向来人,没好气地问道。
古然已经被古仙佬骂惯了,他也不往心里去,忙低头将手上的信交给古仙佬,道:“师父,这是我爹写给您的信!”
古仙佬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伸手将信接过,轻轻展开信,一言不发地看着。
半晌,他抬头看向古然。
古然一脸兴奋地看向古仙佬,眨了眨眼睛,问道:“师父,怎么了怎么了?”
古仙佬一把将信拍在他的头上,骂道:“你小子不知道老夫不识字吗?读给我听!”
古然愣了愣,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忙蹲下身子将飘落在地的信捡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放在眼前,边看边读道:“孙儿鲁莽,麻烦古仙佬多日。平山大会之事儿已听说,已将盟主息平,还请古仙佬带鲁莽孙儿返回京城,儿已派人守点接应……儿,古孝林。”
古仙佬听完,眉头又皱到了一起,他一把将信夺下,看着信,气道:“现在才知道写信给老夫,一个个都是不孝的东西!”嘴上虽然骂着,心里却变得十分舒坦。他抬头看向古然,“愣着干什么?你爹都发话让我们回去了,等会儿还不收拾收拾,跟茕雪先生他们道个别?”
一把拿过长枪,作势就要打过去。
古然一见长枪,已经被打怕了,他忙道:“知道了知道了,师父您别真打啊!”
古仙佬瞪了他一眼,又放下长枪。
盟主那边已经摆平了,他们师徒俩算是安全了,只是……
古仙佬低低地叹了一声,重生果已经重出江湖,看来,这江湖又要引起一波风涛了!
戴小蛮将手中筷子放下,拿起一旁的白巾擦了擦嘴角。
“可吃好了?”孤容雪看向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给她,问道。
戴小蛮点了点头,看向孤容雪,道:“钟公子他们呢?”
孤容雪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钟奉月,他轻声道:“钟公子和常护法应该在后山下棋,神医去采药了,北星主和东星主不知去了哪里……”
“下棋?”戴小蛮皱了皱眉头,居然还是和常贺下棋?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常贺也会下棋?”
孤容雪见她一脸诧异,微微一笑,道:“常护法棋艺惊人,只怕钟公子也不能与他匹敌。”
戴小蛮忽然想起爹,爹也是个喜欢下棋的人。
“后山在哪儿?”戴小蛮抬起头,看向孤容雪,问道。
孤容雪一怔,站起身来,轻声道:“我带你去吧。”
跟着孤容雪这一走便走了半个时辰,走得戴小蛮两腿发酸,都有些后悔要来了。
就在她打算折路回去的时候,孤容雪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他回头看向戴小蛮,轻声道。
戴小蛮抬头看向周围,这是一处较为偏僻的山脚下,周围劲松苍翠,仿佛盘龙卧虎,薄雾袅袅,不远处还有一座亭子,亭子的柱子上系上了飘逸的白纱,清风一吹,亭纱便上下翻动。
亭子里,钟奉月一袭一尘不染的白衣,他侧对着戴小蛮,白纱帽下微尖的下巴轻轻颔首,修长的手指夹着白色棋子,对面则是一身宝蓝色长袍的常贺,常贺手中捏着一枚黑色棋子,一双鹰眸正仔细观察着棋盘。
孤容雪看了戴小蛮一眼,轻声道:“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去玩吧,有事找我就好。”
戴小蛮抬头看向他,对着他微微一笑,肉色薄唇轻轻弯起,长睫轻颤。
“好。”
孤容雪走后,戴小蛮向着亭子那端走去。
当她悄悄走到常贺身后时,常贺还无所察觉,钟奉月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前方,与戴小蛮对视。
钟奉月抬头间,常贺棋子落定,冷道:“我赢了。”
戴小蛮对着钟奉月弯唇一笑,她忽地拍了一下常贺的后背,常贺回头间,戴小蛮已经换了方向,戴小蛮想要伸手再拍一下,岂料常贺反应迅速,转身就将她的手腕扣住。
一阵钻心的痛传来,戴小蛮痛呼一声。
常贺一见是戴小蛮,忙松开手。
钟奉月站起身子走过去,低头看向她用另一只手捂住的手腕,关心道:“可还好?”
戴小蛮皱着眉头抬起头看了常贺一眼,小声道:“差点儿被折断了,用得着使那么大力气吗!”说罢,活动活动手腕,发现还能动弹。
钟奉月见她并无大碍,微微松了口气。
常贺看了戴小蛮一眼,端起一旁茶杯,不冷不热道:“有偷袭的胆,就应该有善后的准备。”
戴小蛮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她走到一旁,将一盘棋打乱,坐了下来,对常贺说:“我们来下一盘。”
她把棋盘打乱,常贺也不恼,他挑了挑眉,放下茶杯,坐回身子,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样。
戴小蛮勾起嘴角,心里暗道,爹喜欢下棋,以前她可跟着学来不少,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让他大吃一惊的可能还是有的。
钟奉月在一旁坐下,看向戴小蛮,见她都没怎么理他,墨眸敛下,菱唇轻抿,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一盏茶的工夫,戴小蛮不急不慢地将一枚棋子定在棋盘上。
常贺蓄着鹰眸,看了戴小蛮一眼,明显有些惊讶。
戴小蛮抬眸看向他,笑道:“常护法,怎么不下了?”心里暗暗道,看吧,叫你平日里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时候还不是得佩服她。
常贺淡笑一声,一枚黑色棋子落下,将胜负局面又扳了回来。
戴小蛮瞪大了杏眸,看向这一盘棋,白棋被黑棋围堵得几乎无处可去,她手里的棋子落下也是死棋……
“你赢了!”戴小蛮将棋子丢下,倚到亭栏上,抿了抿嘴。
常贺看了戴小蛮一眼,又看向一旁的钟奉月,难得多话,道:“怎么今日没围着钟公子转?”
言下之意是,你围着我转,敢情你移情别恋了?
戴小蛮在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原来常贺自大起来比褚惟心还无耻。
钟奉月有些尴尬,他看了常贺一眼,也没敢看向戴小蛮。
“我和钟公子压根没什么,让常护法失望了。”戴小蛮动了动嘴角,眨眼道。
常贺一听,下意识地看了钟奉月一眼,果然,隔着面纱也看得出来他隐隐有些失望。
本来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儿,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常贺暗暗疑惑道。
“钟公子,我们来下一局吧?”戴小蛮忽然看向钟奉月,摇了摇指尖夹着的棋子道。
钟奉月一怔,勾起嘴角,低头道:“好。”
常贺识趣,立刻走到一旁站着。
一盘棋子再次打乱,两人一下一下地落着棋子。
戴小蛮边观察钟奉月棋子的走向,边和常贺下棋的手法做着比较。
如果说常贺的棋法是一子决胜负,那么钟奉月的棋法便是静观其变,二指定乾坤。前者精算老练,棋定局定,后者精打细算,慢慢推敲。
戴小蛮最喜欢钟奉月这种下棋方法,不急不慢,错落有致,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的棋子,看起来十分温润干净,令人心旷神怡。
但钟奉月始终还是走错一步,在最后一刻,落错了地方。
先前被常贺赢得有些窝火,这下戴小蛮又找回了信心,她晃了晃棋子,看向钟奉月,说:“钟公子,承让了!”
白纱帽下,微尖的下巴上红润的菱唇微微扬起,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负手而立,一直观棋不语的常贺突然轻嗤一声,戴小蛮瞪着他,道:“又怎么了?”
常贺看向戴小蛮,那双鹰眸深不见底,他缓缓道:“真赢假赢也看不出来。”钟奉月明明就是在让着她,他之前和钟奉月下棋,以他对他的了解,他知道钟奉月绝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对手。刚才只是侥幸趁着钟奉月分神之际赢了他,否则他刚才一定已经输在了那盘棋上。
戴小蛮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在说风凉话,便没有理他。她抬头看向钟奉月,笑道:“钟公子,我们回去,别理他。”
说罢,站了起来,抓着钟奉月的衣袖向亭外走去。
钟奉月低头看向被她抓着的那只衣袖,再看向她愉悦的侧脸,毫不避讳的笑容,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落花庭院,流水潺潺。
江离静静地看向窗外,身后门被人轻轻推开。
他回过身去,一身紫花长袍的端木幽走了进来,她抬头看向江离,轻声道:“南星主已经开始调查上次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了。”
江离点了点头,隐去了风流倜傥的笑意,多了一分清雅淡然的气质,他道:“既然那些人不是江湖人,那就尽量去查那些已经退出江湖的人,说不定可以查出来。”
端木幽点了点头,妩媚的眸子静静地看向江离,道:“重生果的事……被天主知道了吗?”
江离眸子一暗,他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道:“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江湖上谁都想要重生果,如果天主想要……”
“就把重生果给他。”端木幽抿了抿唇,道。
江离抬头看向她,俊颜微恼,他道:“什么都给天主,他要什么你给什么。”
端木幽迎向他咄咄逼人的视线,笑了笑,道:“我的命就是天主的。”
江离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道:“那我呢?”
端木幽怔怔地看着他。
一片安静。
江离忽地勾起风流倜傥的笑意,只是眼中泛着掩不住的哀伤,他道:“因为你的命不是我的,所以我也不算什么。”
端木幽敛下眸子,轻声道:“江离,别这样……”
江离笑着看着她,一阵清风从窗外吹进,她的一句回答,都仿佛隔了很久很久……
“自天主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永远都是天主的人,对不起,江离,你的付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偿还……”
大堂中,众人纷纷看向站在中间的古仙佬和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