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奉月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迟迟没能反应过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戴小蛮是最先回过神的,她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下巴上红润的菱唇云淡风轻地笑着,似乎只是说了句事不关己的话。
这公子傻了?所有人反应过来后,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哼。”苍南雁冷哼一声,握紧了手里的天赐剑。虽然钟奉月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计划。反正他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天赐剑。至于聂靖和汪承阳,不过只是达成合作关系,说白了,那个女子落在谁手里都与他无关。
不远处的唐岛主和卫老对视一眼,唐岛主清了清嗓子,看向苍南雁,笑着说道:“苍太公,天赐剑乃是天赐教的东西,你一个开船的,用它做什么?”语气虽然是轻松调侃,眼睛却紧紧盯着苍南雁。
苍南雁看向唐岛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唐岛主这是在多管闲事吗?老夫与这把剑有着一段渊源,如今老夫把它拿回来,又有何不妥?”
唐岛主早就知道苍南雁的性格,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钟奉月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白纱帽下那双墨眸一直没离开苍南雁手中的剑。
卫老轻叹一声,伸手指了指他二人,劝说道:“苍太公,都是江湖中人,何必耍这种手段,就不怕被世人耻笑吗?还是快些把剑还给钟公子吧,若是被天主知道,只怕两家都会难堪啊!”
苍南雁颇为不屑地冷笑一声,没有理会。
“钟公子,把她给我。”一旁的聂鬼王忽然阴沉沉地说道。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在昏昏的烛光下看起来格外诡异。
戴小蛮不禁握紧了拳头,指甲一点一点地插往肉里,险些掐出血来。
头顶传来钟奉月不温不火的声音。
“聂鬼王为何偏偏要和一个女子过不去,据在下所知,她并没有招惹到聂鬼王吧。”
盟主看向一旁的汪承阳,眸中带着怒气,他厉声道:“汪护法,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平山大会突然闹上这么一出,指使者居然还是自己身边的护法,实在是太荒谬!
汪承阳不敢顶撞盟主,他一见盟主质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低下头抱拳说道:“盟主,这一切……”那双眸子暗暗转了转,缓缓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常护法!”
众人的注意力忽然被拉了过去,一瞬间,一身褐衣的汪承阳成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盟主气怒不已,他强忍下怒火,冷冷道:“你且说说看。”若真是常贺,任凭谁也脱不了关系,这件事如果不能给他一个好的说法,那么他谁也不放过!
汪承阳抬头看了盟主一眼,又低下头,边想边说,缓缓道:“常护法违逆的打算早已在心底生根,包括这个女子,说不定都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
盟主看着汪承阳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样子,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个假云箬确是常贺推来的,这他早就知道了。他还要说什么?他倒要看看。
汪承阳不急不慢地继续说道:“盟主可还记得之前有个叫黎幽的女子?她侍奉过盟主,在前不久还试图行刺盟主,却被当场擒住……”
话音未落,明白此事的人顿时表情大变。
钟奉月静静地看着汪承阳,红润的菱唇忽然轻轻抿起。
盟主星眸一凛,猛然想起一张妖娆美艳的脸。
“她不是你们亲自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侍女吗?”那个女子有一双非常动人的眸子,只是轻轻一个对视,便仿佛可以将人的魂魄吸到其中。
盟主淡淡地笑了一声,他也的确对这个女人放松警惕过。不过,她的身份的确是个谜团。
戴小蛮没好气地看了盟主一眼,这风流盟主,真是处处惹情债,活该被人行刺!
“虽是如此,但当时属下和常护法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这是属下失职,属下愿意接受惩治,但是……”汪承阳抬起头,看向盟主,又说道,“现在恐怕常护法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钟奉月与盟主心里同是一惊,但前者是惊心,后者是惊讶。
“汪护法事事都往常护法身上推,可为何你又会在这里,与盟主对立?”钟奉月似笑非笑地看了汪承阳一眼,语气中带有一丝难以掩盖的嘲讽。
童掌门一行人均是站在盟主这边的,钟奉月一说话,又都纷纷向着他。
“就是,汪护法,那苍太公和聂鬼王二人瞎跳板就算了,你作为盟主身边的人,又怎么能跟着一起跳呢?”童掌门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索性站出来将话挑明。
“汪护法,请你解释吧。”盟主负手而立,静静地看向汪承阳。
汪承阳并不慌张,仿佛手上已经有了筹码,他侧头看了苍南雁手中的金玉树一眼,又回过头来。
仿佛平地中响起的一声惊雷,将众人全部震在当场。
“常护法的事日后再说也不迟。但这金玉树,可是棵邪树。”
天气晴朗,暖风徐徐地吹着。
平山大会上盟主等人都跳进洞去了,一时半会儿没了看头,众人只好各做各的,赢了赌注的那些人则是兴致勃勃地数着钱,输了的那些人一个个均是懊恼自己的运气,平白飞了这么多到了眼前的银子。
一个一袭淡青色罗裙的清冷女子静静地走在路上,忽地,在见到不远处那个正在点钱的下注小贩时,停下了脚步,下一秒,提着长剑匆匆走过去。
下注小贩正乐呵呵地数着这一次赚的银两,忽然一片阴影投下,他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别挡着我数钱。”
话音落下,那片阴影依然没有退去,下注小贩没好气地一抬头,道:“别挡着光行吗?”入眼是一张漂亮的脸,小贩忽然愣了愣,面上带喜,语气一瞬间变了,“姑娘……找我何事?”
褚惟心轻笑一声,漂亮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撩人的笑,小贩一时间看呆了。
岂料下一秒,褚惟心将手伸出,清冷道:“银子呢?”
小贩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手,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忙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我翻翻。”说罢低头翻看怀里那沓写有下注人名字的纸张。
“褚惟心。”好听的声音传来。
“褚惟心……”小贩喃喃地念叨,只觉得这名字有一瞬间的耳熟。他一边翻一边找,翻了一遍又一遍,没找到这个名字,倒是翻到了一张还没来领银子的下注人的名字。“戴小蛮……”他将纸凑近眼前仔细看了看。
忽然间,脑中一震,他猛地想起一个戴着面纱、身穿碧绿色罗裙,将他手上一张纸撕碎的女子。
不会吧,好巧不巧就给真主找上门来了……
小贩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抬头道:“糟糕,怕是弄丢了,这样吧,姑娘……”他低头翻了翻怀里的碎银,掏了二两出来,抬头道:“我把你的二两还给你……”
褚惟心在看到他念到另一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事情的大概。
戴小蛮?他弯起嘴角,眸中泛上一丝有趣。
“还我二两,你还欠我一百九十八两。”他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胸,轻笑道,“若是失了信誉,只怕下一次平山大会上收注的人,就要换了。”
一阵威胁的气息扑面而来,下注小贩双腿打颤,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看着他。
这个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一说话就这么吓人呢……
“姑娘……”小贩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欲语还休。
褚惟心凑近点看着他,直到与他距离只有一拳之隔,他缓缓蛊惑道:“告诉我那个人长什么样。”
小贩再次咽了咽唾沫,有色心没色胆地缩了缩脑袋,转了转眼珠子,凭着模糊的记忆磕磕巴巴道:“绿色裙子,戴着面纱……”
戴着面纱?
褚惟心直起身子,他似乎知道是谁了。
他看了下注小贩一眼,轻柔地说:“先来者居上,你敢赚这亏心钱,就该有胆子承受这后果啊……”
小贩被他逼得都快哭了,这时,一身黑色长袍的常贺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了这一幕。
常贺见情况有些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威严的声音说道:“怎么回事?”
下注小贩一见到常贺,打了鸡血似的站了起来,又忽然想到自己干的亏心事,他头缩着,看也不敢看常贺,只敢小声道:“常——常护法……”
褚惟心与常贺对视一眼,常贺顿时认出他来。
褚惟心抢先他一步开口道:“原来是常护法。”他轻轻一笑,又道:“正是平山大会宝物展出之时,常护法不去看守着宝物,跑来巡山?莫非盟主太过器重汪护法,反倒把你冷落到一旁了?”他语气中充满了调侃与挖苦。
常贺知道他会是这个语气,早已习惯各种挑衅,倒也不恼,他看向褚惟心,不急不慢地反唇相讥道:“得亏我今天出来巡山,否则只怕这辈子也难以瞻仰褚神医的尊荣了。”他上下打量了几下褚惟心这副装扮。
一旁的下注小贩一听常护法叫“她”褚神医,顿时眼前一抹黑。
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不是小人物,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就是那个褚神医!谁料到人人口中清冷如仙的神医竟会以女子的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真是要折了他半辈子的寿命……
褚惟心眼角一抽,心想我这副打扮都好死不死地给你认出来了,真是背时。
他柔柔一笑,美目眄视着他,道:“常护法真是好记性,好眼力……”
常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褚惟心怏怏地收回视线。好眼力,那是,人家可是长了一双鹰眼,任凭谁落到山旮旯里都能被看到。
“常——常护法……神——神医……”下注小贩差一点儿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小的……小的……”
褚惟心哪还有闲工夫管他,他一门心思地打量着常贺,随口道:“滚。”
下注小贩一听,如获大赦,喜极而泣,果真一路连滚带爬地溜了……
褚惟心与常贺暗中较劲半晌,忽然,常贺挪开视线,道:“若是没事,在下先行一步。”说罢,挪了挪步子就要向前走。
“别走别走,我们谈谈。”褚惟心伸手一把将他拉住,清冷一笑道。
过路的人纷纷看着他二人,指指点点。
“常护法不是已经娶了夫人了吗?怎么又和另一个女人缠在一起?”
“我还以为常护法是那种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怎么这么一看,倒有些盟主的风范……”
“盟主你也敢说?活腻了你!”
“不过那女子长得倒是漂亮,若是仙姑子也像她这般漂亮,怕是要引起动乱了……”
……
常贺一向沉稳的形象难得有些快保不住了,他低头斜斜地看了被褚惟心抓住的那只袖子一眼,只听“刺啦”一声,他人直直地走了,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褚惟心还站在原地,怔怔地低头看向手里抓着的一块碎黑布,一瞬间,如遭雷劈……
刚从客栈出来不久的江离和莫心同时认出不远处的褚惟心,二人对视一眼,向前走去。
“神医扯着一块破布是在这路上卖相?”江离嘴角一扬,过去就调笑他一句,清亮的眸子看过去,风流倜傥。
莫心微微一笑,站在后面柔声道:“神医也来平山大会了。”
褚惟心回过神来,手一甩,将那块碎布丢了,清冷的眸子一瞥,看向江离,淡淡道:“北星主,别来无恙。”随后又看向莫心,敬重地点了点头,“萧夫人。”
“无恙无恙,好得很。”江离风流地笑着,走过去伸手抓起他的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我还以为认错人了,那么美的一个女人,刚想去问问门派,竟然是……唉……”低头装模作样地惋惜一叹。
褚惟心敛眸看了一眼被他绕在手上把玩的头发,伸手不留情面地打掉他的手,勾唇一笑,轻声道:“北星主,别这样,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江离如沐春风般笑了笑,说:“放心,我……对喜好扮女子的男人,倒有点兴趣。”
莫心在一旁看着,笑容有些僵硬。
褚惟心不再理他,看向一旁的莫心,道:“萧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莫心柔柔一笑,眼角那颗泪痣露了出来,她轻声道:“自是要去看看平山大会了。”
身边忽然走过两个一身暗灰色长袍的男子,褚惟心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南山派的弟子。
“不知台上究竟出了什么事,都这么久了也没见盟主他们出来。”其中一个瘦一点的清秀男子对着旁边微胖的男子说道。
微胖的男子点了点头,摇头道:“唉,师父他老人家带着师妹也下去了,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啊……”
“别乱说,师父他老人家武功好着呢!”瘦一点儿的清秀男子正色看向有些胖的男子,胖男子顿时收住话匣子,转移了话题。
江离与褚惟心对视一眼,莫心抿了抿唇,看向他二人,小声道:“莫非是平山大会上出什么事了?”公子还在平山大会上,莫非公子也被卷进去了?
褚惟心低头想了想,走上前去,问向两个南山派弟子。
“二位少侠请留步,敢问二位少侠说的是什么事?”
二人同时抬头,一见褚惟心,顿时丢了魂似的,其中那个瘦点儿的清秀男子先反应过来,忙捣了捣一旁已经看呆了的微胖男子。
瘦点儿的清秀男子笑着回答褚惟心的话,道:“本来赏台上好好的,忽然就塌下去一个大洞,先是仙姑子掉进去,再然后金玉树和天赐剑一起掉进去了,最后茕雪先生,盟主,还有钟公子,包括师父他们,全都跟着下去了,也不知下面出了什么事,迟迟没人上来……”
莫心脸色一变,江离低头想着什么。
塌了个洞?金玉树和天赐剑也掉下去了?
褚惟心抿了抿唇,清冷的眸子看向二人,又问道:“可有见到汪护法?”
二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莫心和江离同时怔住,褚惟心眉头微微蹙起。他道:“多谢二位少侠。”
二人看着他们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走了。
“只怕是汪承阳在作怪。”莫心看向江离和褚惟心,她一提起这个名字,面上就十分憎恨。
江离看向褚惟心,风流的笑意隐下去一半,他问道:“看到常护法了没有?”
常贺?
褚惟心清冷的眸子看向江离,指向东边方向,道:“刚走。”
江离弯唇一笑,一身淡蓝色长袍随风轻动,他脚下运气,眸子一闪,下一秒,人已不在原地。
一身黑袍的常贺左右看了看,忽地背后一阵猛风刮来,他眉头一皱,刚要回身,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力度不小,沉得他眸子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