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热闹了。”一旁端着茶杯的褚惟心忽然说道。
戴小蛮看向他,挑了挑眉。
钟奉月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走至盟主一行人面前,作上一揖,轻声道:“在下钟奉月,参见各位前辈。”语气虽然谦卑,气场却丝毫不逊色。
盟主轻笑一声,伸手招小二又加了把凳子,说:“钟公子请坐。”
唐岛主笑着看向钟奉月,又转头对着一旁有些愣神的黑袍老人说道:“这就是天赐教的钟公子,童老儿,没认出来吧?”
黑袍老人一脸恍悟地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原来这位就是公子!”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天主身体近来可好?”
钟奉月拂袍落座,微微一笑,颔首道:“很好,多谢童老关心。”
一旁红裙女子见到钟奉月,一改嚣张骄傲的神态,她偷偷看了他几眼,面色娇羞道:“钟公子可是要参加比武大会?”
钟奉月抬头看向她,轻声道:“正是。”
红裙女子笑了笑,低下头去。
“钟公子剑法了得,一般对手不在话下。”唐岛主放下酒杯,笑道。
钟奉月勾唇一笑,谦虚道:“前辈过奖了。”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次在下并不打算用剑比试。”
话音一落,一行人均是惊了一下。
戴小蛮也愣住了。不用剑?天赐剑在手里,竟然不用,不是摆明了放弃大好机会吗?
盟主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侧头看向他,疑惑道:“为何不用剑比?”
钟奉月笑了笑,回道:“关乎在下身上所带的剑。”
众人虽是不明所以,但也不好深究。毕竟天赐剑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宝物,多问则过。
“对了,童老儿,你还是快给钟公子介绍介绍你的两个女徒弟吧,都还不认识呢。”唐岛主看了看一旁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红裙女子,又看向一旁倒着酒的黑袍老人,笑道。
是牵红线还差不多。戴小蛮暗暗嘟囔一声,看向白衣公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与他之间隔着什么,明明以前见过一面,就算他认不出她来,戴小蛮仍然觉得他与她在渐渐疏远。
黑袍老人放下酒壶,看向两个娇美的女徒儿,轻笑一下,道:“好,那就介绍一下。”伸手指向红裙女子,说:“钟公子,这位是我南山派最小的女徒弟,穆连衣。连衣生性爱玩,都被那些师兄宠惯了,她喜好剑法,说不定还能向钟公子求教求教。”
钟奉月轻举酒杯,轻轻一笑。
“师父!”穆连衣有些难为情地怪嗔一声,黑袍老人顿时哈哈一笑。
须臾,又指向那个一直偷偷看着盟主的淡紫色罗裙的蛮腰女子,说:“这是我南山派轻功最好的女徒弟,重笑。笑儿五岁起就随我习武,能吃苦,但极少下山,这次带她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开开眼界。”
那个叫作重笑的淡紫色罗裙女子一笑,对着钟奉月点了点头。
“童掌门,你这门派下好徒弟可真不少啊。”盟主看向童掌门,星眸微挑,面带笑意。
童掌门笑着摇了摇头,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身后跟着的其他几个徒弟。
戴小蛮偷偷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视线落在唐岛主身旁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绝美女子身上,那张五官漂亮的桃心脸上一直带着礼貌的淡笑,静静地站在一旁。戴小蛮最好奇的就是她,可惜她是个不爱说话的美人,戴小蛮从头至尾都没见她说上一句话。
一行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忽然门口又进来几个人。
“我说怎么没见到人,原来都在这聚着。”
戴小蛮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门口走进一个一袭玄纹云袖墨衣的中年男子,男子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两撮云意白发束在其中,正意气风发地向里走着。他的身旁除了跟着几个小厮,还有一个吸引视线的俊美男子,男子身穿鹤氅裘衣,眉如墨画,鬓如刀裁,在见到唐岛主身旁的绝美女子时,微微一怔。
“原来是卫老,还有卫风公子。”
盟主一行人站了起来,迎向二人。
被唤作卫老的墨衣男子和一旁的俊美男子向他们走去,走至面前,停了下来。
“原来钟公子也在。”墨衣男子的视线落到一旁站着的钟奉月身上,笑了笑,道。
钟奉月颔了颔首,轻声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卫老,甚巧。”下巴上红润的菱唇一张一合,一阵清风吹过,隐约可以看见高挺的鼻梁,戴小蛮看得有些愣神儿。
卫老笑着点点头,又看向盟主等人。
唐岛主身旁的绝色女子在见到俊美男子时同样愣了一下,紧接着,戴小蛮从她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羞意。
有戏!戴小蛮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拿起桌子上的筷子敲了敲褚惟心的手背,探着头小声说道:“你看那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褚惟心从钟奉月下楼时就一直看着盟主他们,当然没有错过戴小蛮说的那一幕。
他轻笑一声,清寒的眸子看向戴小蛮,说:“唐家卫家,本就是世交。唐岛主千金唐语嫣姑娘和卫老之子卫风公子,那二人都是上一任的江湖第一美人,平山大会过后就一直有着来往,已经定下亲事了,这段天赐良缘被世人传颂,难为你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唐家和卫家是世交?并且这两人竟然就是上一任的江湖第一美人?还竟都已经定亲了!
戴小蛮瞪大了眸子,仔细打量着那二人,难怪从那个卫风公子一进来,两人就开始公然眉目传情!
褚惟心看着戴小蛮,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轻笑道:“人家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你可莫要妒忌。”
“谁妒忌了!”戴小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童掌门看到一身墨衣的中年男子后,举杯一笑,道:“卫老近些年来不知在搞些什么,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莫非是忙着筹备卫风公子的亲事?”
唐岛主看了童掌门一眼,笑道:“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卫老平日里忙着处理政务,事情可多了。”
“童掌门是想请家父喝酒吗?”一旁卫风公子忽然开口道,俊美的脸上带着儒雅的笑意。
童掌门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说:“竟还是被看出来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好眼力,我看那唐岛主啊,你的神眼也该隐退喽。”
唐岛主摇头一笑,应道:“倒也有理。”
卫老与唐岛主相视一笑,后又看向童掌门,说:“童掌门不打算为女徒儿张罗一下亲事吗?”
一旁的穆连衣和重笑均是一愣,各有心事地低下头去。
童掌门摸着胡须笑了笑,看向卫老,语重心长道:“还得看她们自己的想法,我一个老头子可干涉不了啊……”
重笑沉默片刻,低着头小声道:“笑儿但凭师父安排。”
穆连衣见重笑这么说,忙跟着点头道:“连衣也是,连衣也是!”
盟主不禁笑了,卫老和唐岛主也一脸看好戏地看着童掌门,等着他的回答。
童掌门看了一眼两个爱徒,又看向看好戏的众人,哭笑不得。
忽然来了点子,童掌门将视线投到一旁端着酒杯饮酒的盟主身上,道:“要不然都嫁给盟主吧!”
“咳咳……”盟主猛地将口中酒水喷了出来,咳了两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紧不慢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戴小蛮玩着筷子的手一抖,差点儿搞出动静来。
褚惟心低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钟奉月看着盟主,忽然弯起嘴角,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重笑一脸大喜地看向盟主,而一旁的穆连衣则是惨白了脸,暗暗看了钟奉月一眼,紧咬下唇。
这风流盟主,真是艳福不浅!
戴小蛮从暗中瞪了他一眼,岂料这个小动作被褚惟心看了个透。
褚惟心轻笑,淡淡地瞥了戴小蛮一眼,道:“童老儿这回答果真是狠,知道徒弟跟了盟主定少不了好处。”
少不了好处?简直是一派胡言,她戴小蛮从没感受到任何好处!
盟主又重新满上一杯酒,缓缓道:“左某的夫人已经让左某尝尽苦头了,实在不敢再收。更何况两个美人如此年轻貌美,跟了左某,实在是亏了……”将两只皮球又踢了回去。
重笑眼中的喜意渐渐消弭,转变为伤心,穆连衣则是又打起了精神,满脸喜悦。
夫人?哪个夫人?竟然这么凶悍,将一代风流盟主都给看得死死的,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认识认识。戴小蛮将筷子放到桌子上,暗暗想道。
“哈哈,敢问是哪位盟主夫人竟然如此厉害,令左盟主都不敢再娶?”童掌门并不介意女徒弟被送了回来,反而笑着问道。
盟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缓慢道:“十夫人。”
十夫人……十夫人……等等,十夫人?
戴小蛮猛地瞪大了眼睛,她默默伸出手指数着:一,二,三,四……八,九……
十夫人是……她!
她什么时候不允许他再娶了?难道她对他不满的神情整日都写在脸上,并且被他发觉了?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说让他不许再娶呀,难道……他是在拿她当护盾,挡掉这些白送来的“夫人”?
怎么可以这样!
“走了。”褚惟心忽然站了起来,一把将桌子上的长剑抓起,然后拎着她的衣服将她拖出了客栈。
戴小蛮张牙舞爪地反抗着,直到出了客栈的那一瞬间,一双隔着白纱帽的眸子向她看来,两道视线触碰的那一刹那,仿佛惊起千层浪……
戴小蛮怔怔地任由褚惟心拖着,一时间忘了反抗。
她满脑子都是白纱帽下那略微熟悉的眼神,虽然朦朦胧胧,但的确是在看她,那双眸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反应过来……
“褚惟心,你快放我下来——”
桃花争艳,暖风习习。
戴小蛮一言不发地坐在树上,露出的一双杏眸中满是怒气,她已经在树上待了半个时辰了。
而半个时辰前……
“你快放我下来!总是把我拎来拎去,我有长腿,我自己可以走!”戴小蛮在褚惟心的手下奋力挣扎表示不满。
褚惟心敛下眸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哦?不喜欢我碰你?”
戴小蛮愣了愣,她怔怔地摇了摇头……
半晌,她又重新开始挣扎,并且大声说着她的不满。
“放我下来!这样被盯着感觉很怪的!”
路过的人纷纷回头看她,觉得一个力大无穷的美女拎着另一个女人这一幕十分怪异。
褚惟心无视她的大叫,直直地向前走去。
直到戴小蛮不再挣扎,他将她放了下来。
戴小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树。
“不许再靠近我了!”说完,拔腿就往树上爬,蹭了几下,飞快地从褚惟心的视线里消失了……
也就是现在,离刚才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戴小蛮也在树上坐了半个时辰。
戴小蛮低头向下面看了一眼,又忙收回头。
褚惟心正抱着剑倚在树上,从上面望下去,一根青色绳子绑起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阳光洒在他的头上,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但戴小蛮没有欣赏的心思,她一心只想逃离褚惟心的魔爪。
要知道,她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夏柳那个小侍女,可眼下又突然紧紧跟着一个褚惟心,简直让她一点自由都没有!
“李小花。”
底下忽然传来褚惟心清冷好听的声音。
戴小蛮没有搭腔,继续在树上静静地坐着。
半晌,戴小蛮一直等着他说下一句话,他却迟迟没有再开口。戴小蛮忍不住低头向下看去,谁知,只是偷偷一眼,竟正好撞入那双清寒的眸子。
戴小蛮吓了一跳,杏眸微瞪,她忙转回身子,继续倚在树上。
褚惟心轻笑一声,蛾眉远黛,面若桃花,他看着戴小蛮,道:“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你比较有趣,才想逗逗你,别较真,快下来吧。”
觉得她比较有趣?想逗逗她?还别较真?
戴小蛮柳眉一竖,低下头对他大声说道:“有你那样把人拎来拎去的吗?你不走我就不下去!”
褚惟心不介意她的横眉冷对,反而勾唇轻轻一笑,说:“你若不下来,我便不走了。”说着便往树上一倚。
“你!”戴小蛮气得浑身发抖,索性不去理他。
这里离驻台很近,晌午已过,人又陆陆续续回到了驻台边。
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声,戴小蛮忍不住抬头看去。
在树上视线十分辽阔,只一眼便能将驻台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被褚惟心逼着爬到树上,也算是因祸得福,好在发现了一个视野绝佳的宝地。
下午依旧是比武大会,上午似乎没比几场,下午来观会的人比上午多了不少。
驻台上站着两个人,戴小蛮视线瞬间被其中一人吸引过去……是那个一袭白衣、手持长剑头戴白纱帽的公子!
钟奉月依旧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纱帽下露出的微尖的下巴上菱唇勾起,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把通身碧银的剑,颀长的身躯纹丝不动地站在驻台一边,一阵风吹过,将他的衣摆吹起,从他身上隐隐流露出一丝君王的震慑感,仿佛对手对他来说,只是一桩木头。
而驻台的另一边站着一个手持两只大锤的猛壮男子,猛壮男子眼如铜铃,气势逼人,他裸露着熊腰般的上身,阳光下,汗水在背上熠熠发光,手中的两只大锤坚不可摧,仿佛一切都能在他手下化为一片残渣。
擂鼓声愈发激烈,幡旗被风吹得上下翻动,一切都在鼓声戛然而止的那瞬间定格。
“钟公子,得罪了!”猛壮男子大喝一声,双手一并,两只大锤互相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本是看起来沉重的身躯却在顷刻间快速挪动,脚下腾起旋涡般的白雾,一瞬间,人已不在原地。
戴小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怎么可能?那个人……竟然真的在那一刻消失了!那么庞大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消失?
就在戴小蛮诧异的瞬间,全场躁动。
原本只剩钟奉月一个人的驻台,忽然又多了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却是在钟奉月的背后出现的……
糟糕!他从背后出现了!
戴小蛮握紧双拳,再怎么在心里提醒他,都无济于事。
钟奉月露出的下巴上红唇忽然弯成一抹早已预料到的弧度,在众人屏声静气的那一刻,忽然将手中的天赐剑丢到了驻台上!
竟然将天赐剑丢掉了!他这是要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