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里,一直都只装着一个女人,突然间要我将心分成几十块来,还真是难以做到。
月上柳梢。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很多时候我都会在处理完所有的折子,屏退所有的奴才宫女后,一个人提着酒壶,来到清静幽雅的望波亭中小酌几杯,这个亭子,承载了我很多的记忆;犹记得当年母妃离世,我孤独一人,常常流连在这清静幽雅的厅中,一个人默默拭泪,思念着生我与我之人;随后,龙儿离开我,我更是将这里当成了我寄托情感的地方,望着满湖的清波,轻啄几口小酒,望着天际的沧月,偶尔低语,偶尔轻笑;现今我喜欢这个地方,是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有自己最直接的情绪;在这里呆着,我才会觉得有股前所未有的放松。
只是,今夜月色正好;很显然有一只大老鼠悄悄溜过,想要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开。
一时,也是兴起;觉得在这皇宫之中,谁人不知这望波亭是我下旨无人敢以靠近的地方,现今有人敢在我面前正大光明的挑战天威,着实要我好奇了一把。
手中的酒杯飞出,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呼痛声。
转眼去望,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打扮的女子半趴在地上,一双玉葱般的小手轻揉着额角,抽搐的嘴角和煞白的脸色,不似作假。
本以为是个小太监不知死活,想要在这里做些什么,却不想是个女扮男装的丫头,在这里鬼鬼祟祟。
想到这段时间后宫中牵进来很多人,许是哪个宫房的丫头不懂事,在这里瞎胡闹;刚想要喊来御林军拉下去教训时,却见那误闯进来的丫头,一个精灵从地上翻起来,一双豆精豆精的眼珠子耀眼的就像黑夜中的星辰,闪亮而充满了灵气。
“大胆狂徒,居然半夜潜入皇宫;你不想活了!”那女子指着我义正言辞,翘的高高的嘴角和扬得高高的下巴,像足了一只正与斗鸡的战士,怎么瞧都有一股地痞流氓的意味。
精巧的五官在月光下显得忽明忽暗,玲珑的身材和闪烁着猫腻一般的眼睛,是她身上最大的亮色;看见眼前的女子,我不免想起今天白天瞧见的那七十八名秀女,白天那些女子个个端方高雅,而眼前的女子,虽然谈得上端方,却很难用高雅来形容;先是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接着是那白玉一般的额较上,青紫交错的伤痕;还有那一脸的倔强和灵气,怎么瞧都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白猫,无聊中磨着爪子。
“你?不认识……我?”我犹豫着改变自己的称呼,然后扫眼看自己的穿着,就算是一身简单的衣衫,但也不难看出不管是做工还是绣纹,都透露着九五至尊的贵气;这么明目张胆她都看不出来?
这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
“我认识你是哪个张三李四王麻子,快让开,好狗不挡道!挡道不好狗!”她拍了拍神兽的灰尘,那邪气的眼睛在我脸上划了几下后,就不屑一顾的想要穿过望波亭。
长这么大,我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气;不管是我让不让步,都成了她嘴里的癞皮狗;见过牙尖利齿的,但没见过这么牙尖利齿的。
一时气恼,我便也顾不得什么九五至尊,伸手一捞,就拦住这只小野猫的去路,瞧着她受惊的眼神和哆哆嗦嗦的小嘴,轻蔑一笑,“你还敢跑?信不信只要我大喊一声,御林军冲进来就将你捅成马蜂窝。”
听见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终于知道后怕了;一双大眼珠子转悠了几下后,终于一个腿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除了龙儿,真的是没见过任何女子这样哭过;一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好奇劲儿,也忘记呼喊,也忘记她误闯望波亭的罪过;只是一眼无奈的蹲下身,从怀里掏出手绢,好心的安慰着,“你别哭啊,我不叫了,我不叫了还不成吗?”
见我这样说,她伸手抓着我的衣袖,湿漉漉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防备,只是像小鹿一样的可怜,“你是大侠吗?你可以救我吗?你能带我走吗?”
这一声声带着祈求的颤音让我一阵好想,难道我这身便服真的就这么不起眼,挨得这么近的两个人,她还是没有察觉出来我的身份?
“你是宫里的什么人?为何要走?”现在还是先弄清楚情况比较好,只不过,我更想要她赶快停嘴,不要再哭了,要不然以她这鬼哭狼嚎的声音,不一会儿御林军不用我喊,就会自动出现。
她揉着鼻子,吸了吸鼻头;带着一脸的泪痕,委屈非常,“我是今天刚进宫的秀女;名唤杨雨涵。”
秀女?杨雨涵?这次,终于换我懵了;半夜时分,月上柳梢头;我居然在自己的后宫中碰见了自己未来的妻子,她不认得我,大喊我一声好狗不挡道;然后横冲直撞想要溜;被我揪住,干脆一哭二闹,完全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矜持和贵气;浑身上下充满了邪气和灵动;就像一只拼命逃窜的蚂蚱,除了瞎蹦跶什么也不会。
我一语噎住,看着她带着泪痕的脸颊,伸手擦了擦她的泪痕,忍着心里的疑虑,接着问,“秀女?那不是皇上的女人?你不在这里好好呆着享福,为何要跑?”
她见我这样说,一双眼睛吓坏了一般盯着我看;最后,抽了下鼻子,带着囔囔的声音,委屈连连,“什么皇上的女人,皇上也不能强抢民女,你说是不是?当初秀女榜文一朝下,明明是我大姐奉旨进宫,却不想大娘害怕大姐在这皇宫里面受到伤害,就让我冒名顶替;这等欺上瞒下的举动要是被人发现了,还不害死我?大侠,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当什么皇上的女人;今天我见着那个皇帝了,站在最后一排小小的瞥了一眼,他只是有意无意的看着手里的折子,低着头一脸的薄凉;我娘在世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这样的男人最薄情了,我不要嫁给一个薄情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皇帝;以后他有了大小老婆,我敢怒不敢言。这不憋屈死;我宁愿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宁愿当一个小小的女人,不当什么后妃,不要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