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园里,只有一处地方我不愿意去,那是舞香亭。我深切地记得,两年前在这里看见的景象,那纷纷杂杂的影像无数次如同梦魇般让我心揪。
那是个斜晖脉脉的黄昏,橘红的光染得舞香亭光洁得如同火焰,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开出肆意的花。我走在亭下的假山间,听到了挣扎和呼喊的声响。我看见伟岸、刚毅的父亲,压在不断挣扎的文绣的身上。父亲疯狂地撕扯着文绣的衣饰,破碎的布片漫天飞舞,如同冬日里连绵的雪花。我吓住了,忍不住张大了嘴,可是,我破碎的声音还没有发出前,一双白皙如玉带着淡淡清香的手,堵住了我的口。我回头,看见了凤姨绝色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她带着我赶紧离开,一路匆匆。假山的棱角划破她的裙,她没有停下来,反而托起我的腰,轻轻地飘过一个个院落,停在了留香园里。原来凤姨也是会武功。
笈儿,今天看到的一切千万别乱说,尤其不能告诉你母亲。知道吗?
我狠狠地点头。凤姨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回房里睡去,别再出来了。凤姨说完一个转身离开,眨眼间飘开数丈远。我暗暗想,一定要学武,像凤姨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
第二天醒来,我听下人们议论,文绣自杀了,吊死在舞香亭。我的心里如同电击,不知所措。父亲满脸严肃地赶往现场,穿紫色的袍,腰挂华美的剑。他看着高高的舞香亭,那儿似乎仍有一缕香魂在撞着铁马声声。过了半晌,父亲挥挥手,用他低沉伤感的声音说,入殓,厚葬,赏其家人黄金五十两。
那天,我躲在房里,把写着诗句的纸笺点给了文绣,那个照顾了我和沉香十多年的女人。
清秋无意冷亭香,紫藤有心透碧窗。
满腹心事与谁说,一轮明月哭沧桑。
我害怕走进留香园,这个姹紫嫣红,却毫无生机的园林。之后,我住进了木华寺的西厢房,透过门口的布帘,能看到院里的青石板地面,高大的桂树。我听着暮鼓晨钟,点上檀木薰香,念着深奥难懂的佛经,心平气和地思念、等待着我的沉香。
我在一个秋日的清晨走进了方丈室。
大师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浓郁的檀香四散,墙壁上挂着一幅篆书的佛字。我拿出纸笔放在面前,开始了和大师交谈。
大师,我要学武。
空然大师的眉毛微微抖动,原本宁静的木鱼声竟有了几分紊乱。
笈儿,你为何要学武?你知道何为武?
武者,工具。
大师哑然了。学武当行侠义事,你又知道何为侠?
侠者,良心。
好。大师停下了木鱼声,抚掌而笑。以武为器,行良心事。笈儿有此悟性,快慰我心。他递给我一卷微黄的书,“九品升莲术”,佛门正宗心法,用心去学吧。
叩谢师父。我连忙换了称呼。大师没有允诺,也没有拒绝。我跟在师父身后,走进了一间尘封许久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