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和他一样。如同山岚的眉。
他是谁?
柳如丝笑了,如春风吹乍一池碧水。他是谁?早就离去了。那时我多年轻啊,十四岁,在渚水边遇到他。我轻盈地起舞,环佩叮当,他从血色中走来,是的,他受伤了,带着清晨的露水。
柳如丝轻弹了一声琴弦,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想是这些年太寂寞了。那一声响,如万年的氤氲,轻炸在耳旁。琴弦行云流水,清凉的音符从她纤纤的十指间翩翩而出,如精灵般徜徉。她朱唇轻启,一曲《临江仙》,无言的哀怨和悲凉笼盖了亭子四周。有着无限的悲楚悄悄袭上我的心头,仿佛看见俊美的齑涯为我而死,师父为我而老,似乎从未谋面的父母在遥远的水面相望。
杏花吹落裙衫,记起豆蔻初见。双燕扶摇碧云天。殿上露华浓,庭院月清浅。双十生死两茫,描眉添香度年。相思零落琵琶弦。当时明月在,遗恨渚水边。
前辈,我看她虽然年轻,听她词曲里的话语,想必也有三十来岁,便这样叫她。
前辈?她轻轻一笑,那笑声惹得四周的白纱乱飞,我有这么老吗?喊我姐姐吧,看你的第一眼我就欢喜。说着,她又轻叹一声气,四周变得凄凉起来,年岁不饶人啊,快二十年过去了。
我的心里一阵欢喜,其实我不愿喊她前辈的,她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我在暖香阁的西苑住下了,姐姐教我“落英飘香舞”。
在每个清晨黄昏,我独自舞动,明媚、柔软,仿佛融化在空气里,成了风的精灵,随意飘荡。姐姐是寂寞的,如同长在悬崖边的花。她日复一日地绘画,松软的沙滩,落日长河,漫天的芦花白,起舞的明媚少女,涉水而过的忧伤少年。一笔一笔的描绘,都是些清淡,却渗入人心里的哀愁。水墨画的边角题写着五律:
水流芦叶青,风舞弱柳垂。
空山鸟自鸣,幽谷人独醉。
黄粱云为裳,南柯思成灰。
记得当年燕,犹绕彩梁飞。
是年春天,我学会了爱。
芙蓉帐里,云锦□□,姐姐如丝的长发,在我的耳边呢喃。柘弟,我们在这暖香阁里天荒地老吧。人世芳华,过往尘烟,与我们何干?那些不过是温柔的囚牢,让你身不由己。放下你的仇恨吧,别把大好的年华浪费在里面。
我留恋她滑若凝脂的肌肤,影影绰绰的留香,紧紧地拥着她,仿佛一不小心这一切就会化成一缕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姐姐当年的仇恨比你大,也曾花费了十年心血,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
我笑了。早已疲惫的心,需要的不过是一弯宁静。那一刻,我想起齑涯,想起他微笑着对我说,小离,我带你去涉渚,那里没有仇恨,没有杀戮。
幸福本该这样绵长下去,可是,一个少年,让我不得不直面灭门的深仇大恨。那是个刚刚束发的少年,穿黑色的长衫,满脸的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