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才停歇了下来,空中的乌云慢慢散去。
但太阳并没有正常上班,依旧躲在屋里没有出门。
陈家坝村被雾气笼罩,按理说,这个季节该不会有雾天的,但它还是出现了。
堰塘里的水满了,收了谷子的田里也关着齐脚踝深的水,上面飘着小虫子泡涨的尸体和枯黄的秸秆,泥面上有泥鳅和黄鳝游动,一会儿钻进泥里消失不见。
田间有人正挽着裤脚在田里去拿那些被风雨打倒浸湿了的捆成一个个的干谷草(水稻秸秆)。
这些可是上好的材料,可以用来挽柴(把柴火弄成一小把的模样,用谷草挽几个圈捆住),也可以用来编绳索,还能当成草席铺在床板上面。
当然,干谷草还是牛养过冬的好饲料。
没有养牛羊的,也能用来烧火做饭,扔掉或者还田,又或者一把火烧掉,勤俭的农人上万万舍不得的,这个年代他们还干不出来。
陈家坝村现在还没通天然气,就是电饭煲这个日后每家每户都有的烹饪工具也是个稀罕物并不常见,他们日常做饭,还是烧柴火。
孩子们在家里憋坏了,雨一停,顾不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湿淋淋的就跑出家门,出去玩泥巴和捉青蛙还有泥鳅去了。
被憋坏的不只是小孩子,大人们也同样,都踩着泥扛着铁铲出了门。
他们需要去河滩上上沙石,为这个家带来更好的生活。
与他们随行,被牵着的牛羊兴奋的上跳下窜,它们实在是受够了困在阴暗小小的牛圈里的日子了,不能快乐的奔跑和追逐,让他们暴躁。
这几天他们吃的食物是:干的谷草和发霉的花生藤、红苕藤,这些那里有鲜嫩多汁的青草来得可口,这三天它们吃得有些反胃,迫切的想啃上一口青草,一出门就在泥地路上蹦跶想挣脱缰绳。
主人怎么会如它们的愿?看它们溅他一身泥,怒气冲冲的拿着缰绳狠狠地给了它们背上、头上两下,怒骂着让它们安静一点。
老人们腰上则系着青色打着补丁的围裙打扫着院里的枯枝落叶和积水,围裙是旧衣服改的,有点不匀称。
他们不时皱着眉头,锤着酸痛的腰腿,看着夹杂在落叶里大量破碎的飞蛾残骸,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或是联想到了自己。
空气中弥漫着的水雾,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和不知名的怪味,电线上停着很多梳着羽毛的燕子及各种鸟儿,不停的叽叽喳喳,好像在商量往南飞的事情,又或者这几天的见闻。
陈家坝凯江河段的上游一百多公里的山区,荒无人烟的谷地,水流慢慢的在这里汇集,由于山体的垮塌堵住河道形成的大坝,慢慢变成了一个湖泊,这个湖泊很大也很长。
而水流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山上流下,水位越来越高,快要漫过这个由土石草木组成的“大堤”,有点地方开始渗水。
先是一小股,接着那个口子越来越大,终于这个“大堤”承受不住如此巨大水量的张力,“轰”的一声垮塌下来,随即被汹涌的水流吞没,奔腾的往下游而去。
洪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