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宫女虽年轻,但也知道,在这宫里,有些事看到了听到了便只能烂在肚子里,一旦说出来便是万劫不复,于是只一径摇头哭泣,颤抖着一言不发……
雪儿被她的哭声扰得心烦意乱,索性便也不问了,至小太监手里拿过食盒便往殿里走去……
绕到内寝,一推开殿门,雪儿便看到灵婉全身赤-裸地躺在榻上,雪白的身子上鲜血淋漓,双腿间仍不断有血水流出,洇透了身下的云缎……
她脸色一变,忙搁下食盒,近前扯过锦衾盖住她发凉的身子,惊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灵婉吃力地抬眼,灰败苍白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到了这一步,仍是倔强不肯示弱,“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却亲手杀了……凌雪儿,你记住,今日是我,明日便是你!早晚,咱们都一样!”
“住嘴!”
刚刚至汤池里洗过身子换过衣裳的郁三少一进殿便听见灵婉的话,顿时暴喝出声,却惊得雪儿骤然起身,下意识地缩到了角落里……
榻上随即传来了灵婉似哭还笑地哀鸣-----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她口里不断重复地便是李青莲的【长干行】,字字句句,痛彻心扉,哽咽不成调……
郁三少嫌恶地望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只一步步走向雪儿,尽量笑得温柔,低声道,“雪儿,你在做什么?是被这疯子吓着了吗?听话,别怕,她疯了,她说什么你都别相信,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雪儿看着他,就像看着陌生的魔鬼,目光发直,心口窒闷难受,几乎不能喘息,退到不能退时,周身无力地软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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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未央宫,有小太监来回苏嬷嬷,说今日寺里多事,住持师傅腾不出空送静尘入宫,又因着苏嬷嬷曾交待过,静尘极是重要,是以也不敢随便交与他人,便让回苏嬷嬷一声,待明日忙完法事,她会亲自送静尘过来。
南宫蝶在一旁听着,倒是松了一口气,忙道,“既是这样,小蝶便不打扰嬷嬷了,待明日静尘进宫时,小蝶再过来不迟!”
“不用了,你今夜便住在这儿,陪我这老太婆说说话!”
苏嬷嬷说着便吩咐宫人摆上了晚膳,在桌前坐了下来,南宫蝶知道是又走不成了,便只得乖乖地陪着坐下……
苏嬷嬷让宫人退去,和颜悦色道,“我一向吃得素淡,若不合你心意,我让膳房再做就是了。”
南宫蝶立时露出讨好的笑容,“不用,不用!虽是素食,闻着倒清香怡人,很是开胃!”
她说着便连吃了几口桂圆莲子熬的粳米粥,抬眸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嬷嬷,你真有解决的法子吗?那假天子可是姑母的命根子,伤了一下,便是要了姑母的命啊!”
苏嬷嬷搁下粥碗,苍老疲惫的脸上蕴着冷静与城府,缓缓道,“我已命人给太后送信,相信过不了多久,太后便会回朝了!”
南宫蝶愕然!
这一天一夜,她一直陪侍在苏嬷嬷身边,而苏嬷嬷什么时候让人去送了信,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而苏嬷嬷却只是轻轻叹了叹,“太后出宫前已有了身孕,老来得子,太上皇固然高兴,只是太后的身子一向不好,也不知能不能承受生育之苦……”
“太后有了生育吗?”
南宫蝶倒是一惊,“宫里不都传言,当年太后生云湖公主时,血崩出了大红,一生都难有再受孕的可能,所以太上皇才并无亲生的皇嗣!”
苏嬷嬷轻声细语,“或许是老天怜悯,才有这样的喜事……在生育一事上,太后向来多灾多难,当年被亲姐姐设计出宫时,已有了太上皇的孩子,却因听到你父亲的死讯而失足跌下楼梯,小产落了胎,后来怀当今皇上时,也是吃尽了苦头,几次三番险些连性命都断送了……”
南宫蝶听了微微吃惊,“嬷嬷,你说什么?我父亲的死讯?”
苏嬷嬷的声音幽渺如烟,“你父亲曾死在白墨尘手里,这也是为什么太后那样恨白墨尘……”
-------------当年,白墨尘李代桃僵,冒充南宫靖,卑鄙无耻地占有了洛芸卿,洛后知道后,虽有气氛,但毕竟白墨尘还有利用价值,于是便忍了下来,将计就计……
那一夜,白墨尘并不知道洛芸卿已沦落青楼,又一次潜入皇宫,一路往永寿宫而去……
但令白墨尘万万没想到的是,洛后竟然会安坐在永寿宫里等着他……
当时,正是她在一旁侍候茶水!
洛后微笑赐坐,直视白墨尘道:“不知白大人深夜进宫有何要事?莫非白大人忘了,外臣不许踏足内宫之地的规矩?”
白墨臣面覆寒霜,直言不避道:“皇后娘娘既在此处恭候,那便必然知道下官深夜入宫的目的,又何必多次一问。”
洛后眸光一闪,笑意微妙莫测:“若我猜得不错,白大人是想要带走芸妃……”
白墨尘眉间掠过一道阴霾,语气控制不住的带着怒意:“下官只是不想看见她死在自己亲姐姐的手里!”
洛后听了这话,竟也丝毫不怒,起身走到他身前,声音从容淡定:“白大人可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我有如此安排,全都是为了白大人……”
“为了我?”白墨尘死死地盯着洛后,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