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何,苏嬷嬷明明已是垂老枯朽之人,根本便不足畏惧,但今夜南宫蝶却莫名地不敢迎视她的目光,心里下意识地慌乱,总觉得,那目光像刀子似的,剜得人眼睛生痛……
见奴才正扶着神色恍惚的箫媚娘往外走去,南宫蝶立时便近前挥开那小宫女,亲自搀挽着箫媚娘,想趁机离开这里,避开苏嬷嬷!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苏嬷嬷背对着她,在佛前上了一炷香,精明锐利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突兀地开口,“娘娘,你留下来,老奴还有话要同你说呢……”
南宫蝶眉心一蹙,心头略有些发颤,勉强一笑,“嬷嬷,你与姑母素以姐妹相称,小蝶在你面前,怎受得起一声‘娘娘’,你这不是折杀小蝶吗!”
箫媚娘心里烦乱得很,根本没有精神去理会苏嬷嬷心里想什么,只随口向她道,“小蝶这孩子同我投缘,我一直拿她当自己孩子,你又何必跟她计较这么多礼数,只管唤她一声‘小蝶’就是了!”
说着说着,她又抚了抚南宫蝶的手,目光泫然,温和道,“姑母相信,你是懂事的孩子,不该说出去的,你一个字也不会说……”
南宫蝶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微微一笑,许下承诺,“姑母尽管放心,小蝶明白,也绝不会令姑母失望……”
箫媚娘点头,缓缓又道,“嬷嬷让你留下来,你便听话,留下来好生侍候,别惹嬷嬷不高兴,知道吗?”
南宫蝶乖乖应了声,送她出去后,方才折返回来,退下了奴才,亲自为苏嬷嬷斟了茶,奉了上去,恭恭敬敬道,“嬷嬷用茶……”
苏嬷嬷转过身,却并未立时接过茶盏……
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各有城府,各有心机,各怀心事,就这么静默着……
许久,苏嬷嬷微微冷笑,面色沉静如水,“上回,你突然问我,太上皇是否看上过曌国夫人……你一向聪慧谨慎,这样的话,真真不该是你问得出来的!除非,你早就知道了,天子是他人在李代桃僵,而这人与曌国夫人关系又非同寻常!”
南宫蝶搁下茶盏,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忍住指尖的颤抖,不假思索道,“嬷嬷不必怀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实话告诉嬷嬷,我对皇上是真心,若早知那人不是皇上,我宁死也不会让他碰我身子一下!”
一想到这儿,她便觉得伤痛难平,羞愤yu死!
“是的,你对皇上是真心,却无端地叫另一个男人污了你清白的身子!照理说,知道真-相后,你不应当这样冷静才是!”
苏嬷嬷不管她脸色有多难看,仍然一针见血地切中要害,“你的冷静,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怀疑!南宫蝶,你究竟意yu何为?!”
南宫蝶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苏嬷嬷却立时迫了上来,语意森森,“现在回想,或许当初在天曌与你的一场相遇,也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阴谋!只是不知,究竟是谁在你背后这样费尽心机,让你接近太后,接近皇上!”
南宫蝶清晰感觉到掌心全是冷腻的汗水,匆促涌出的晶莹模糊了眼前一切……
她早就知道眼前这老太婆狡诡如狐,却没料到,连她背后有人,这老太婆仿佛也是一清二楚!
已到了这一步,她以为苏嬷嬷定会穷追不舍,非逼迫她说出一切的隐秘不可!
却不想,苏嬷嬷竟突然停止了咄咄相逼,走到了桌前,端起茶盏,指尖轻叩茶盖,在青瓷的薄脆声中,冷不丁地问她,“从小,你便很敬重自己父亲,对吗?”
南宫蝶眉眼低垂,怔怔点头,“父亲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也只有父亲,是真心的疼我!”
她猝然抬眸,凝着泪眼望向苏嬷嬷,“嬷嬷,父亲最最喜欢的便是我的眼睛,母亲告诉我,那是因为我的眼睛生得最像太后!嬷嬷跟在太后身边最久,你说说,母亲的话是真的吗?”
苏嬷嬷放下茶盏,回过头,仿佛真的是在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叹一声,“的确很像,真的很像……”
南宫蝶突然地心头恨起,满目泪光,“父亲对太后一向都是这样痴情,太后的一颦一笑,父亲从未淡忘!每当父亲凝望着自己亲手栽种的曼陀罗出神时,我跟母亲便都知道,父亲又在想念太后了!
直到临终……直到临终,父亲还在想,至死不悔地想着……可太后呢?只怕太后心里,早就不记得父亲了!什么【长相思】,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女人若要变心,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终于说不下去了,咬着牙,捂着嘴,手指发抖,努力压抑着至心底弥漫出来的激越情绪……
苏嬷嬷缓缓伸手,抚了抚她鬓边的垂发,第一次,毫不戒备的将她视作了自己晚辈,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别恨太后,太后对你父亲也是真心,为了你父亲,太后所承受的委屈与羞辱,不是你能想象的……
就算后来,太后跟太上皇在一起,那也是因为,太后以为你父亲已死……那时,是太后一生中最绝望无助的时候,而身边,只有太上皇,是太上皇用自己的爱,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