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翠微宫,箫媚娘刚刚用过晚膳,她早前派去益州查探当年情郎的奴才便风尘仆仆地进了殿,叩跪向她禀报,说她要找的人已死去近二十年,尚留一子,却不知下落!
箫媚娘听了,心里更是忐忑,将那人打发走后,犹豫再三,终是将郁三少唤了进来……
这段日子,她一来因为心烦意乱,二来因为服了落胎的汤药要调理身子,所以便一直避着郁三少。
而郁三少则因为在查询云湖失踪的事,也无心去应酬她,她避着反倒正合了他的意!
没过多久,郁三少进到了殿里,弯身向她行礼,垂眸间,掩去了脸上的黯然疲惫,微笑如常道,“许久不见夫人,还以为夫人早将我给忘了呢!”
箫媚娘勉强笑了笑,示意他坐到自己跟前,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瞧着他,在他清俊朗然的容光里似看到了昔日与她共誓白首的男子,心蓦然一痛,眼泪随之落了下来……
郁三少抬手抚去她的眼泪,笑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想我想得紧了?”
箫媚娘摇头,至袖中取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递给他,缓缓道,“这是你上回说要的,若不够,只管跟我开口……”
郁三少不客气地便将银票收了起来,如今,他的人正跟夏侯忆然作战,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箫媚娘沉吟着,含泪望他,又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未听你说过家里的事,你今日便说给我听听,我很想知道……”
郁三少平日在她跟前是一句真话也没有,今天倒真是实话实说,“夫人不知,我没有家,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族里其他亲友都不愿管我,我靠着在街边行乞,才活了下来……”
箫媚娘的心愈发悬了起来,近乎颤抖地问,“那你家乡是在什么地方?”
郁三少随口道,“益州城。”
刹那间,如被响雷当头劈中!
箫媚娘本已惨淡的脸色更添绝望,真-相如此残忍而可怕,令人心口猝不及防地溅开血花,痛不可当……
郁三少取了丝帕擦拭着她额上的冷汗,语声一如既往的温柔魅惑,“夫人身子怎么还未大安,总这样憔悴,看着叫人心疼……”
箫媚娘已是冷汗涔涔透衣,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一咬牙又问道,“那你母亲呢?她也去世了吗?”
郁三少皱了皱眉,语声里难掩厌恶,“我没有母亲!父亲说,母亲贪慕虚荣,不安于室,早跟别的男人跑了!”
箫媚娘闭目落泪,起身站到窗前,望着满庭盛放的相思草,不禁想起,年轻时的那年夏天,有个侍卫站在绚烂的相思花丛中,久久凝视着她,仿佛有话要对她说,却总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待她急了,他才终于开口……
她以为,那木头人总算要对她表明心迹了,不想,他说的却是相思草的传说……
他说,从前有个不爱说话的傻子爱上了邻家的小姐,却又不敢向小姐道明相思,久而久之,相思成病,伤心落泪,泪水落地之处长出一颗草,叶子正绿反红,花开得娇媚动人,极像是邻家小姐的笑靥,一时倒解了他的相思,于是世人便管这草叫“相思草”……
她听了,却不由恼怒,恨他东扯西拉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于是转身就要离开……
那一刻,他蓦然将她拉回,单膝跪在花丛中,大声向她表明了心迹,许诺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那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深深的感动……
那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惜,却再也回不去了……
郁三少走到她身后,淡淡地问,“夫人在想什么?”
箫媚娘擦去脸上的泪痕,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话挑明……
她回身,抬眼望着他,心神彷徨,轻声问,“如果还能再见到你母亲,你可会原谅她吗?”
“不会!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她!父亲是因为她才郁结于心,壮年早逝!”
郁三少愤愤开口,随即便控制住了情绪,尽量温柔道,“夫人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关心起我的父母?”
箫媚娘摇头不语,心里慌乱地想着要如何开口,默了许久,犹豫道,“你可曾听过‘莲华****’的典故……”
郁三少点头。莲华****是佛陀座下的比丘尼,但出家前却曾与母亲共侍一夫,又和女儿合争一个丈夫,更与儿子成婚,生养悖逆乱-伦之子,最后离家出走,做了卖-笑的青楼女子。那样风-流荒诞的一生,的确是惊世骇俗……
箫媚娘咬了咬唇,极认真地在想如何措辞,“很多人都说,莲华****的经历跟我很像……”
郁三少失笑,“夫人在开玩笑吧?你并无子女,经历怎会与莲华****一样?”
“不……”
箫媚娘深深看他,苦笑道,“我有一个孩子,他出生在红枫季节,他的父亲为他取名为‘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