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黄粱梦散,夜鬼嚎哭,暴雨倾城,那一双二十年的命运之手最终急速探出掐断了黎明前的所有争夺。
五更鼓过,太极殿前顶梁坍塌,那身白衣被人狠命拦下,却竟是眼睁睁看着那一场大火在暴雨之中犹自不熄,烧得几乎如同天罚,竟是谁也冲入不得。
他冷冰冰地湿透了衣裳站在那荒芜成了黑褐色的正殿之前,几个时辰前这里还曾天子尊严,一捧经年香木牵扯出了二十年的仇恨。
没等有一个结果,他却已经彻底被这一场决绝的告别而震惊失声。
禁军想尽办法却统统回天乏术,那冲天的火焰犹如某种终结的仪式一般,竟是连那雨水都要焚尽。
“母后……到底你们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声凄厉的长啸映着眼前零星灰烬响彻天地。
白衣如洗拖曳在地,郁檀无法控制情绪,身侧的郑公公早已跪地颤抖,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情况。
“太子殿下!司马带兵已经攻入皇宫……说是要为亲女报仇,要生擒王后否则即刻……”宫门出守卫匆忙拼杀入内回禀忽然噤了声音,“这是……”那人完全被眼前毁于一旦的大火惊得呆愣住忘了所有,“吾王!”
郁檀大笑而起,“魏长铮想要寻母后报仇?放他入宫!”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那魏长铮早已仗着自己手握兵权逼宫犯上,恐怕此刻丧失清明,一旦禁军失守,形势便要彻底被他所控!”
那一袭白衣被风雨打得零零落落贴在身上,郁檀噙着一抹诡异的笑背对于近乎毁却的太极殿踉跄而行,本就少了血色的脸面几乎苍白成了野鬼一般,“不用废言,哈哈哈——让他进来,不是想要寻仇么……让他入宫向这一捧飞灰寻仇!”忽然望见那廊下风雨之中的芄兰花,郁檀如受重击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回身揪住了左右侍卫,“公主呢?落芙公主到底何处!”
这一夜他们统统成了疯子,郁檀身后宫室被烧成了巨大的黑洞如同兽口,血腥淋漓,宫人惊吓恸哭之音不绝,眼睁睁看着那火势几乎无可挽回。
他狂吼出声,“给我寻到公主!”
“是。”宫门之处嘶喊不绝,明显得火把已经燃起,禁军四下倾巢而出,这一夜几乎便是太过突然的祸事,谁也没想到太极殿大火郁宫惊变,魏长铮手握重兵逼宫,东宫太子党羽如今只靠大内禁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长久之计,一旦这宫中形势失守……谁还能顾着落芙的安危?
白衣急赶领禁军至宫门出阻截魏长铮,还有那信成侯……还有很多一直隐忍而想要寻到一个机会的人,只是郁檀从未料到这一日到来的时候……母后竟然也不在了,这就好像突然有人一把抽空了日夜悬在他顶上的威胁逼迫,郁檀只觉得不真实,完全没了任何意义,他看着禁军簇拥着他赶往宫门之处,只念着落芙。
他为了他的母后活了这么多年,可笑的是,当他终究不用再被前人的罪孽所绑缚的时候,他早已忘了怎样为了自己而活。
天下丧音,整座宫室所有兵力统统聚集于皇宫正门之下。
死一般冷下来的太极殿,雨水却是随着那火势一点一点小下来,郑公公死都没有想过太极殿竟是燃起一把大火烧尽了二十年的筹谋。
他颤抖着滚落在泥水之中,抬眼忽然却看着那几乎成了残迹的宫室之后有人伫立淡笑,森森梧桐树影下的宫婢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样狠绝的一幕,只微微扣紧了手中护着的东西。
一只通体圆润却又粗重的碧玉镯子。
宦官疯了一样攀爬着挣扎起身,“绣娘!”那人听着他毫无头绪的大喊却只是同往日一般笑着摇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郑公公踉跄着就想跑过去还想多问她两句,如今一切皆亡,那么接下来将要如何?是否还要按着王后的图谋推选太子继位?
一簇火星飞起,再到一刻之后他忽然便看着那树下的人影早已不见。
那奴才老去干枯的双手扑倒在地向着那太极殿叩首,“吾王驾崩!王后仙逝啊——”这一声呼喊几乎穿透尘烟,皇都人心惶惶,百姓也不成寐,听着宫门之处竟起了滔天战事。
魏长铮亲女被害深宫,被逼动兵犯上,再也顾不了二十年君臣之礼,而一座奢华旖旎的莲花宫室之中四方藏着的暗影却也各奔前路。
“子息。”
僻静小径上的玄衣人微微露出半张脸面,只望那火起的地方张望三两很是不屑,“如何?”
“主人,他们说是郁王薨……是被自己困在太极殿中烧死的,哈哈,烧死了!还烧死了王后!”
子息的声音依旧不合时宜地嚷着开口,若不是如今皇宫早已哭喊不绝早便是要坏了事,他拖着一个早已被击昏了的小宫人长发在手,歪斜念着顺了小径过来。玄衣男子听了这话抬眼再不望那太极殿,便好似对这无趣的争斗意兴阑珊一般,“如今宫中大乱,守卫悉数赶往正门,无人知晓你我混入至此,子息,你给我安分一点,若要教人发现了……”
那奴隶立时一副正经模样却仍旧是带了些傻气,只愣头愣脑呼哧笑着跟在主人身后,两人顺着小径往后宫行去,夏重城环顾四下压低声音,“我此行只为那东西而来,如今王后虽然出了事,但这东西总该还是藏在泽宫里才对……快些走!”话音刚落,夏重城突然听着前方一对禁军匆忙列队而出,为首之人大喊着谁的名字,他微微蹙眉分辨清楚,“怎么……好像很多人都在寻那小公主。”
这么仓皇混乱的时候,她不躲在她的太子哥哥身边岂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