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朗位于色季拉山垭口西端山脚,海拔3000多米。以巍峨的雪峰为背景,这里林木茂密,杂花生树,林地与林地之间,点缀着一块块肥沃的草地和耕地。草地上,修饰着若干不知名的黄色野花,牛羊走动,牧人轻歌。起伏不大的山丘上,则分布着一座座白墙灰顶的民居。正是日落时分,从这些民居顶上升起了一道道白色的炊烟,它们自由而舒缓,如同一首首婉约自在的宋词。
米拉山:西藏江南的缔造者
距今50多年前的上个世纪50年代初,一支衣衫褴褛的部队从四川出发一路向西,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在亘古以来人迹罕至的高山雪原上,硬生生地开凿出了一条崎岖起伏的公路。在不长的时间里,这条被藏区群众称为五彩路的公路便延伸到了西藏腹地。一天,当这支部队的最高首长站在一座高峻的大山垭口回望来路时,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对手下将士感叹:“快到拉萨了,但谁以为我们是来拉萨享福的,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是为西藏人民打长工来了。”这支部队,就是英雄的十八军;这位首长,就是十八军军长张国华将军;这座让他感慨万千的大山,就是米拉山。张国华将军明白,作为川藏线上的最后一个大障碍,一旦征服了米拉山垭口,也就进入了平坦的拉萨河谷,修建川藏公路也就基本大功告成。
对于今天顺着318线进藏的旅人来说,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抵达米拉山垭口时,余下的路途也将从此变得平坦和安宁,如同激情四射之后复归的娴静与淡然。可能正是基于这一原因,米拉山垭口比其他任何大山的垭口都更引人注目——这里悬挂的经幡远远超过其他垭口,以至于在重叠飘飞的经幡遮掩下,找来找去,我竟然无法找到米拉山垭口的石碑,倒是旁边一尊雪域高原的标志动物牦牛的石像傲然挺立,独立在5000多米高原的风雪中。
米拉山又称“甲格江宗”,意为“神人山”。从行政区划上看,它地处工布江达县境内,与墨竹工卡县相界;从地理位置上看,它横亘于东西向的雅鲁藏布江谷地之中,从而成为雅鲁藏布江东西两侧地貌、植被和气候的重要界山。米拉山之西属于拉萨地区,米拉山之东属于林芝地区。众所周知,林芝温和湿润,能生长许多西藏其他地区根本无法生长的植物,由于气候宜人,物产丰饶,向来有西藏的江南之称。而米拉山,正是美丽的西藏江南的缔造者:从比青藏高原纬度更低的印度洋上吹来的暖湿气流,顺着雅鲁藏布江这个天然通道长驱直入,当它一直行进到米拉山时,被南北走向的米拉山像一扇门似的挡住了。于是,这些暖湿气流不再西进或北上,而是在林芝地区形成降水,从而使得林芝地区长年笼罩在来自热带、亚热带的雨水中,它原本因海拔较高而干燥的气候从而得以改变。气候的改变,则意味着植物和动物的迥然相异——山之东气候温暖潮湿,利于植物生长,因而植被茂盛,松木、桦木、冷杉等树种构成的森林里,生息着獐子、羚羊、狗熊等动物,也生长着天麻、贝母、三七等珍贵药材。与林芝仅仅一山之隔的拉萨地区,没有了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从而变得干燥寒冷,不仅没有林芝那样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就连山体也浑圆低矮,而且岩石松动,易于滑坠。
米拉山同时还是拉萨河与尼洋河的发源地和分水岭。与内地江河的分水岭不同,青藏高原的分水岭除了分割水系,让它们泾渭分明外,其冰雪融水,还往往是这些江河最原始的动力。米拉山亦如此。米拉山连绵的群峰上冰雪皑皑,其实就是一座座储量惊人的立体水库,拉萨河和尼洋河就从山间开始了最初的孕育。至于5020米的米拉山垭口,则充当了拉萨河和尼洋河的分水岭,在它斗折蛇形的山脊两侧,拉萨河和尼洋河像两个业已长大成人的兄弟要各立门户一样,它们也必须分道扬镳,踏上属于各自的漫漫征途。
甘巴拉山:让羊卓雍湖遭遇雅鲁藏布
甘巴拉山位于拉萨西南,也就是说,它不属于川藏线,而是318线拉萨以西的第一座大山。
很多人知道甘巴拉山,并不是他们与这座青藏高原深处的大山有过一次亲密接触,而是因为一个被中央军委命名为“甘巴拉英雄雷达站”的团队。在甘巴拉山垭口之上,在5000多米的生命禁区,世界上最高的人控雷达站已经存在了40多个年头。军队上的几位作家为这个小小的雷达站写了站歌,还把这里的故事编成影视,于是乎,甘巴拉山渐渐有了响亮的名声。在甘巴拉峰顶,我找到了一块花岗岩石碑,上面刻着:
“甘巴拉雷达站”组建于1965年10月,世界最高人控雷达站,H5374米,年降水量280mm,最大风力11级,温度变化-35℃至15℃。
藏语里,“甘巴拉”意为“不可逾越的山”。垭口以上的空气含氧量不足海平面的一半,每年有9个月要刮8级以上大风,最冷时气温可达﹣40℃。当地人编了几句顺口溜,道是:“甘巴拉,甘巴拉,伸手把天抓;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一步三喘气,四季穿棉袄。”这看上去很夸张的描述,其实就是甘巴拉的真实状况。
仿佛是对经历了这种严酷考验的居留者和旅行者的回报,甘巴拉山垭口在风雪加交、气候严寒的同时,也是一个风景殊胜之地。越野车1个小时的爬升,公路已经高高飘起。在4990米的甘巴拉山垭口,回顾来径,黑色的路面在群峰之间起伏蛇行,时而隐进树林,时而拐出山谷。透过淡淡的雾气面南而望,能望到不远处有一片躲藏在白色雪山之间的蔚蓝。那是一汪湖,青藏高原上无处不在的湖。只是,与其他大多数湖相比,甘巴拉山垭口以南的这个湖更加美丽,也更加声名远播。因为它是与纳木错、玛旁雍错并称为西藏三大圣湖的羊卓雍湖。
从高空俯瞰,羊卓雍湖形如一只多臂的章鱼,它的每一条手臂都又弯又长地伸进2座或3座雪山之间,因此,被羊卓雍湖这只章鱼搂在怀里的大大小小的雪山数以十计。从它的这一特点我们能判断出:羊卓雍湖的湖水来自于周围的雪山融水,而卓然独立的甘巴拉山,正是羊卓雍湖最主要的水体补给者之一。作为喜马拉雅山北麓最大的内陆湖,羊卓雍湖向来有“西藏鱼库”之称,湖内鱼藏量达8亿公斤以上,全国每人均分1斤多还有余。丰富的鱼类引来了大量飞禽,因此羊卓雍湖也是藏南地区最大的候鸟栖息地,每值群鸟飞临,湖岸及几十个湖心岛都成了鸟的天堂。
以甘巴拉山垭口为对称轴,与羊卓雍湖南北呼应的是另一个著名的水体:雅鲁藏布江。上个世纪80年代,许多人注意到了甘巴拉山两侧的对称,这著名的一湖一江之间只隔着一座拔地而起的甘巴拉山,直线距离仅仅8-10公里,落差却高达800多米——羊卓雍湖海拔4400米,雅鲁藏布江则只有3000多米。这种奇特的地理构造引发了许多人的奇想:倘若在甘巴拉山中部开凿一条隧道,把羊卓雍湖的水引向低处的雅鲁藏布江,不就能建设一座大型水电站吗?
时至今日,20多年前的这种奇想已成为活生生的现实——羊卓雍湖电站已屹立在甘巴拉山间。与一般水电站不同,作为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海拔和水头最高的水电站,羊卓雍湖水电站具有抽水和蓄能双重功能:在拉萨电网负荷高峰时放水发电,在拉萨电网负荷低谷时抽水入湖,以此保证羊卓雍湖的水不会因发电而越来越少。
当南来北往的车辆从风雪飘飘的甘巴拉山垭口经过时,他们肯定不会想到,就在他们脚下,就在甘巴拉山腹地,羊卓雍湖和雅鲁藏布江正在进行着最为亲密的交流。科技改变了人类生活,从而也改变了山川地貌。
优弄拉山:萨迦政权的生命走廊
如前所述,对于雪山四合、高原兀立的青藏高原居民来说,一个个垭口的存在,无疑为封闭的生活打开了一扇窗口。千百年来,那些永远被风雪和严寒包裹的垭口,它们不仅是地理上的界山和分水岭,更是最为重要的文明通道。从这些垭口经行的远去者的背影中,有那么一些背影,曾深刻地影响了西藏的历史和未来。
1245年,中原大地上正是蒙元崛起、南宋衰落之时,成吉思汗的子孙们正骑着骏马,挥着弯刀四处出击。这一年夏天,一队小小的人马从位于后藏的萨迦出发,前往雪域中心拉萨。在离开萨迦之后,他们翻越了这次长途旅行中的第一座垭口,那就是后藏和拉萨之间的门户优弄拉山。
历史上,日喀则及其统率地区被称为后藏,而优弄拉山,则位于日喀则以西,处于后藏的后方,这座地处喜马拉雅山和雅鲁藏布江之间的山峰,自古以来,就是从拉萨和日喀则通往萨迦以及更为遥远的亚东等地的必经之路。
在1245年翻越优弄拉山垭口的那支队伍中,有一个只有10岁的孩子,他是跟随自己的伯父加入这次远行的。这支远行的队伍在拉萨略事停留后,继续马不停蹄地前往甘肃凉州(今甘肃武威),在那里,他们晋见了成吉思汗的孙子阔端,并和阔端达成了西藏归顺蒙元的条件。这个和阔端达成条件的人,就是萨迦派领袖萨班,而那个跟随他翻山越岭的孩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八思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