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个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戒指。
苏子瑜打开封口,从里面摸出一枚做工不算精致的白金戒指。素面之上镶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
——
同样的清晨,首都的霾已经袭卷各处。
外公这几日身体不好,裴楚难得有了个休息天,一大早就去了邵家。
陪着外公在书房练了两帖字,老人家精神不好,一会儿就乏了,之后坐在躺椅里慢悠悠喝起了茶。
裴楚起身去了楼下,顺手拿起茶几上一个橘子,转头看见保姆从信箱里拿了叠纸张进来。
她挑挑拣拣,几下就挑出了几个没用的广告,作势要往垃圾桶里扔。
裴楚余光瞥见一抹粉色,下意识拦了,“给我看看。”
那叠广告最上面的是一家私人订制的首饰店的宣传册,纸张是粉嫩浪漫的颜色。
他翻开,扉页上印着的是“亲爱的骆先生”几个字。
骆家就两个孩子,除了他母亲就只有骆邵宁了,这个骆先生总不会是外公吧。
所以……这个册子是寄给骆邵宁的。
裴楚连忙问了保姆。
保姆还挺惊讶,“寄给少爷的?我不知道啊,前几年好像也收到过。不过现在的店啊,海报广告什么的发得可勤了,我看它就是个普通的宣传单每次都是直接扔了。”
裴楚眸色微深,把册子一折塞进了口袋。
心里存着事,他也没留下吃午饭,和外公外婆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
按着册子上的地址,他找到了首饰店,亮堂堂的店里导购员笑意盈盈。
“先生,定制婚戒吗?”
裴楚摇头,摸出册子问道:“这是你们寄的?”
“是的,您是骆先生吗?”
他没多解释,直接亮出警察证,“他在这里买过戒指吗?”
导购员一愣,“这个我不清楚,我去叫店长过来吧。”
被叫来的店长听闻裴楚的来意,立刻道:“骆先生啊,我记得。大概是四年前吧,他在我们店买了一个戒指,不过他和其他客人不大一样,所以我印象挺深的。
“旁人来买戒指都是说了想法让我们设计的,可是骆先生画了设计稿说要自己亲手做,前前后后花了快两个多月的时间呢。那个,我去给你查查记录吧。”
等了一会儿,店长从仓库里找出了四年前的顾客购买记录,翻了好一会儿才递给裴楚,“您看,就是这个。”
打开的那一页里有一张泛黄的设计稿,上头画着一个简单的向日葵戒指。
“骆先生说这是个求婚戒,因为女朋友喜欢向日葵,就设计了这么个款式。”
厚重的霾遮掩着阳光,店内水晶灯璀璨,光线明亮耀人,一丝一缕打在设计稿上,每一笔都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
离开首饰店,裴楚坐进车里,一时也没急着发动车子,只是靠着椅背有些出神。他心头没由来地发沉,想起去云南执行任务前骆邵宁的那句话——“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也许骆邵宁就是想告诉他江亦姝的事吧?想要告诉他有一个女人即将成为他的小舅妈。
只是一切戛然而止,这段还来不及公开的爱,和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都随着死亡被永远埋葬。
不过,起码现在知道骆邵宁是爱江亦姝的,是真心要娶她,而不是像苏子瑜猜的那样不负责任。
裴楚掏出手机,然后把从店里拿出来的设计稿摊开,拍了张照片。
“子瑜,小舅舅是想娶她的。”他把照片发了出去,然后又打了这么一句话。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他把设计稿塞进手套箱,启动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
而此时苏子瑜已经从江亦姝房间出来了,男人站在窗口抽烟,听到动静赶紧掐灭了烟头。
“要走了吗?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了。”苏子瑜摇摇头,视线却落向了主卧室。
男人走过来,“阿惠她,其实……很想你。”
苏子瑜没说话。
这时,窗户上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下雨了。
苏子瑜的脸上微微泛起苍白来,她垂着眼,低声问:“我能进去吗?”
男人当然说“好”。
轻轻推开门,床上的面容憔悴苍老的女人似乎睡得正熟,苏子瑜没有要吵醒她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
她其实知道,母亲并不是不爱她,只是当初情况特殊,所以只带走了更为疼爱的大女儿。后来她也曾很多次看见,母亲在校门口远远地看她。
只是,母女俩终究是分开得太久了,隔着的也不仅仅是时间的距离。
苏子瑜想,如今这样看她一眼,知她平安,就够了。
她合上门,退了出去,门板合拢的那一刻,没有看到床上的女人无声滑落的眼泪。
她睁开眼睛,怔怔看着门板,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勇气喊出女儿的名字来。
她们之间怕也只能是这样了。虽然门里门外,但起码知道彼此安好。
——
尽管男人再三挽留,苏子瑜还是走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刚到单元门口,就有雨丝飘进来。苏子瑜脸色一白,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般往后急退了一步。
她拿出耳机想要插到手机上,但是手微微发着抖,一个没拿稳,耳机就掉到了地上。
垂眼,耳机掉进了一个浅浅的水洼里,不停有雨丝飘进来打在上头。她伸出手想要弯腰去捡,视线里所有的液体却猛然变成了血色……
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脑海中不堪的画面飞快闪过。
她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急促。
忽然,隔着杂乱的雨声,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裴楚?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裴楚,以往下雨天,裴楚总是最快找到她,替她戴上耳机、放歌,然后聊些乱七八糟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雨幕后,有个身影渐渐走近,苏子瑜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方向,然后……她看到了庄时叙。
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子瑜?真的是你啊。”
庄时叙撑着把黑色大伞,手里提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食材,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苏子瑜,见她脸色不大好,不由微微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苏子瑜抿了抿唇,“没事。”
“你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吧。”他看了眼外头,说道。
抬头,庄时叙的脸隐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有些看不真切,唯一明显的就是苍白的肤色。
大抵是天气太冷了,他没忍住压抑地咳了几声,握伞的手浮起淡淡的青筋。
这段时间天气变化快,他身体也一直不见好,苏子瑜哪里肯让他拖着病体送,立刻便拒绝了。
“那要不你去我那儿坐坐吧,正好也把之前公安系统那事儿和你说一下。”大雨不停,天气越来越冷,两个人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庄时叙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而且今天我生日,一起吃个饭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子瑜也不好再拒绝,“行,生日快乐。”
庄时叙蓦然一笑,“谢谢。”
——
和裴楚豪华的公寓不同,庄时叙住的地方很简单,单一的灰白风格,看起来苍白得有些单调。
一进门,苏子瑜就看见客厅的柜子上有一个旧得发黄的盒子,待走近一瞥,里面竟是80年代小孩子最爱玩的那种洋画片,已经裁剪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旧纸盒子里。
乍然看到这么怀旧的东西,饶是苏子瑜都觉得有些乐了,“你还喜欢收集这个啊?”
庄时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无奈地笑了笑,“这是我师兄的,有次他落这了,我本来想拿了还给他,不过后来一直没机会见面,就这么放在我这儿了。”
苏子瑜点头,随手拿起一张,上头画的是《西游记》的人物,纸张已经很旧了,依稀可辨岁月流逝的沧桑。
她只看了一眼,便要放回去,余光一瞥,却发现后面似乎还粘着一张。
轻轻撕开,后面粘住的一张却是照片。
黑白画面里是个小小的院子,围墙低矮,门口木牌上勉强能分辨出“朝华”二字。
苏子瑜一怔。
这照片拍的……是朝华孤儿院。
幼年的记忆有些淡了,但苏子瑜一直记得回家路上那家小小的孤儿院,还有后院里会砸她橘子的小男孩。
只是后来这家孤儿院因为资金原因送走了所有的孩子,后来院长夫妇竟是带着十岁的儿子放火自焚了。
自此之后“朝华”就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