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朝华一事有多惨烈，都不是Devil杀人的借口。错了就是错了。”
他冷静得可怕，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的立场从未变过，法律就是法律，而警察是法律的捍卫者，容不得任何同情与犹豫。
苏子瑜抿了抿唇，微微点头，“我明白。”
说话间已经到了Wait所在的商业楼，A座门口有上班族偶尔进出买下午茶。
裴楚还没停好车，苏子瑜摇下车窗往外望，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视线里。
顾洵拿着手机一边看，一边缓步走出来，门口到人行道之间有三级台阶，他不过走了一阶，就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黑色SUV上。
还是那张清秀的脸，苏子瑜感觉到他微微眯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里面透出一种意味不明的情绪来。
然后，他勾起唇，笑了。讽刺的、挑衅的，哪还有之前那秀气腼腆的样子。
下一秒，他箭步般蹿进了一侧的步行街里。
裴楚手刹一拉，飞快开门冲了下去。
车子就随意停在路边，和人行道之间隔着栅栏，他跨栏般跳过，惊得过路人纷纷回头观望。
苏子瑜也快速跟了上去。
这条步行街始建于改革开放后不久，小弄堂无数，四通八达，连接着附近同样具有年代感的商业楼、购物区、小商品城。不熟悉地形的人走进去很容易迷路。
顾洵速度极快，一路撞倒了不少游人，惊叫声、怒骂声四起，裴楚跟着他拐进了一条小小的弄堂里。
奔跑间，顾洵忽然回头，从镜片后不冷不热地看着追过来的男人，缓缓地，他举起手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嘴唇微动，像是发出了“砰”的声音。
裴楚眼底冷光一闪，追得更急，这条弄堂到底，没多远就是低矮密集的居民楼。
七十米。
五十米。
三十米……眼看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然而下一秒，耳边马达轰鸣声乍起，裴楚心头猛地一沉，只觉不好。
果然一辆灰色汽车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开车的是个男人，戴着线帽和口罩。他快速打开副驾驶车门，顾洵一个猛扑直接跳进了车里。所有的动作都在瞬息间发生，快得让人无法阻拦，裴楚只看见线帽男越过顾洵朝他挥了下手，那双眼睛似曾相识，里头尽是嘲弄和寒意。
接着，轰鸣声又起，汽车绝尘而去。
苏子瑜追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也正好看到那个男人阴毒挑衅的眼神。
最后一个至今身份不明的人出现了——执行者Z。
裴楚喘着粗气走到弄堂尽头，看着汽车离去的方向狠狠骂了句脏话，“靠！”
苏子瑜冷着脸沉默几秒，接着迅速做出反应，她拿出手机打给了庄时叙，“菰昌步行街，靠近九合小区，一辆灰色现代车，阿楚！车牌号！”
裴楚一边走过来一边报了串数字。
苏子瑜记下，又对电话那头道，“车牌号是ZD9G657，让技术科所有的同事一起配合你，马上把这辆车找出来！”
——
同样的时间，城市另一端。
刘乐佳和一个男刑警到了一座欧式建筑风格的小区，在新世纪初，这曾是宁城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按那时的物价来说，可谓是价格不菲了。
而他们此行要找的是原宁城法医办公室主任法医——蒋勤华，当年朝华一案就是全权由他负责的尸检。
朝华这宗案子，单靠梁耀辉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瞒天过海，单单是尸检结果就会暴露。因此，这个蒋勤华肯定也有问题，也许和梁耀辉一样受了贿赂，又或者他就是凶手之一。
早就几天前，警方就传讯过蒋勤华，但是梁耀辉藏下来的都是没有签过字的资料，因此面对侦讯，蒋勤华一概矢口否认。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警方无法扣留这位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法医，只好先将人放了，并要求短期内不得离开宁城，随时配合调查。
一进小区就能看到外沥面奢华的排屋，两人步行到了蒋勤华家，精致大气的防盗门紧锁。
蒋勤华的妻子在几年前已经因为癌症过世了，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平日家里就只有他一人。根据警方暗中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蒋勤华每天早上会去花鸟市场逛一圈，然后到茶楼喝茶，中午有午睡的习惯，醒来后便会在家看上一下午的电视，直到晚饭后才会再出门散步。
现在是下午3点多，蒋勤华应该在家。
男刑警一边按门铃，一边说，“蒋勤华和他妻子都家境普通，两个人一辈子工资加起来都买不起这套房。要说他没有在朝华案里收钱，我是不信。”
刘乐佳嗤笑一声，想起前几天蒋勤华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来，“他不是说自己当时炒股赚了吗？”
男刑警撇撇嘴，“可拉倒吧。”又按了一下门铃。
在外头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刘乐佳渐渐觉出不对来，“难道跑了？”
“不会吧。”男刑警一愣，随即拨打了蒋勤华留下的联系方式，可是一直无人接听。
越想越是不对了，他左右看了看，见门口有个放杂物的柜子，里面摆着榔头、扳手之类的东西。
他抄起榔头，直接砸在了门锁上，没几下的工夫，门就被强制打开了。
推开一看，屋内静悄悄的。
“乐佳，你看！”
男刑警叫起来，刘乐佳立刻转头望去，只见客厅雪白的墙上一个偌大的，盛开着的血色火焰。
——
黑色SUV在路上风驰电掣般狂飙。
裴楚把车开得飞快，灵活地穿梭在车流间。其他各条路上隐隐传来警笛声，二蛋带着人形成包抄之势即将围过来。
没到晚高峰，按理说路上车辆应该不算多，但此时众人已经临近市郊，往外不远就是大大小小的工厂，来来往往运货的车队很多，空气里都是扬尘，路上拥堵异常。
一直被围追堵截的灰色汽车左摇右摆，故意在货车附近穿行，企图甩掉后头最具威胁性的SUV。
然而曾经把飙车当游戏玩儿的裴楚怎么会在意这些小把戏，一直牢牢跟在其后，隐隐有逼近之势，漂移动作一个比一个溜。
苏子瑜接了刘乐佳一个电话，然后脸色立时变了一下，对裴楚说：“蒋勤华失踪了！小区门口的监控拍到那辆车在昨晚8点左右驶入了小区，一个小时不到后又离开。”
她下巴轻轻一抬，虚点了下前面那灰色的车，“开车带走蒋勤华的是钱书怡。”
裴楚微愣，脸色变得很难看，冷笑了一声，脚下猛然一脚油门，车速表上指针立刻又转了一格。风躁声已经挡不住了，隔着车窗传进来。路旁的景物飞快后退，拉扯成扭曲的画面。
Z开车闪躲进了一辆面包车前，视线被挡，裴楚舔了下后槽牙，血液里都是亢奋的情绪。
不拿出点真本事，真当他以前飙车玩假的是吧？
“苏子瑜，拉把手！”
动作快于思维，苏子瑜闻言立刻抬手拉住把手，下一秒惯性扯着她重重靠倒在了椅背上，而他们的车头已经撞在了面包车后面的保险杆上。
像是多米诺骨牌，剧烈的冲击带着面包车往前撞去，一屁股就顶在了顾洵他们那辆车上，然后也不受控制地往前撞上了其他的车。
撞击来临的一刻，苏子瑜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他们的车头已经惨不忍睹。
不知怎么的，她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开坏了一辆局里的车，戴局估计得哭上一个礼拜的穷。
更别说他们还撞坏了无辜路人的车，千字检讨大抵是逃不掉了。
奇异的想法里，裴楚又是一脚油门，苏子瑜立刻回神抬头，前面Z方向盘猛然一打，漂亮的漂移动作后迅速离开了追尾圈，向着右边急速冲去。
裴楚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追捕罪犯了，极致的飙车里他的好胜心也被勾了起来，当即也猛打方向盘，一个九十度的原地掉头，紧跟着追了上去。
其他的警察已经渐渐逼近，灰色轿车避无可避。
可就在此时，Z一个大摆尾，车头硬生生一转，直接撞向隔离带冲了出去。
宁城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市郊附近还保留着古老的江南建筑，众人此刻所在的位置就临近一个临水的古老村庄。
灰色汽车正是冲进了这个沿路又临水的村庄，只见它车身倾斜，右侧两轮开在临水长廊上，左侧两轮凌空在长廊外，看得人心惊肉跳，
“啊！”
“作死咯！”
几个晒太阳的居民吓得椅子都来不及搬，纷纷往家里躲。
裴楚眯了下眼睛也直接冲了下去。
马路和长廊差了几节台阶的距离，猛然往下顿时有种失重的错觉，苏子瑜不由喊了声：“快停下！你疯了！”
裴楚目不斜视，谨慎地控制着方向盘，这种SUV比紧凑型轿车更难把握方向盘。听到苏子瑜的惊呼声，他却是笑了笑，“苏子瑜，欢迎来到裴楚的世界。”
苏子瑜怔住，转头看他。她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过去，可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那个她从未见过，年少张扬天不怕地不怕的裴楚。
大抵和这人在一起被同化了吧，她竟觉得这样子的裴楚真他妈酷！
极致的速度和惊险的动作里，苏子瑜的心怦怦直跳，有一种她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刺激，浑身的汗毛都颤栗着竖了起来。
长长的一段廊道到了尽头，视野里出现稍微宽敞的小路，车子终于能四轮着地，苏子瑜后背都是冷汗，高高悬着的心也跟着轮子的落地而落下了。
前方不远处，灰色汽车速度不减，河道在前面转了个弯，沿着小路往前只得转弯进入另一条长廊。
可是Z开着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一脚油门往前飙得更快了。
“他要干什么？！”苏子瑜惊呆了，想起程沉毒品杀人案里吸引他们视线最终跳河的那辆车，顿时觉得不好。
可惜她想错了，这条河道很窄，不过三四米距离，灰色汽车发出剧烈的轰鸣声，马达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只见他以一种雷霆之速撞断了木栏杆，直接越到了对面。
裴楚开的SUV本就老旧，再加上刚才受损严重，承受不起这种高危动作，他一个转弯急停在了河边，冷冷看着对面灰色汽车七拐八绕消失在了居民楼间。
一拳狠狠砸在了方向盘上，裴楚气急败坏地骂：“他妈的！”
——
小小的村落里，现代文明和古老的建筑相互交织。石板路上，青苔丛生，部分地方车痕清晰可见。
二蛋带着人在四散的民居楼间寻找着，小路纵横，搜寻工作进行了很久都没有进展。
裴楚倚在一辆警车车门上和戴局打电话汇报情况。
苏子瑜带着几个刑警搜完一条路出来，抬眼看到庄时叙站在河边垂柳下。因为追踪工作需要，裴楚让他跟着后一批警察一起出了这趟外勤，之前能那么快速准确地跟上顾洵两人也多亏了他。
“你们继续搜。”苏子瑜吩咐了一声，然后就朝着河边走了过去。
庄时叙本是背着身的，听到脚步声，转身过来。春风轻拂垂柳，柳絮飞舞如飘雪，拨开重重阴云重归大地的阳光洒在他干净的白衬衫上，光晕点点。浮尘里，他抬眸看她，眉目清隽，薄唇微扬，眼梢处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一瞬间，万物悄然失色，花红柳绿不及他一笑。
庄时叙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不动声色地让人觉得莫名惊艳。
“子瑜。”
他一开口，苏子瑜立刻回神，视线往下看到他手里捧着的笔记本，“查监控？”
“嗯，不过还没什么新的发现，抱歉。”
苏子瑜不赞同地皱眉，“胡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对方太狡猾，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说着，她回过头，看见裴楚已经挂了电话，就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活脱脱跟在捉奸似的。
苏子瑜顿时无语，轻声笑了出来。
庄时叙听见她笑，也抬头去看，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无声的沉默里，他微微撇开头，然后继续去看屏幕了。
“这里估计还要一会儿，我叫个人先送你回去，身体刚好，多注意点。”苏子瑜叮嘱了一句，又叫了个刑警送他回局里，然后转身朝裴楚那儿去了。
——
裴楚一只手拎着手机一角转着，眼看苏子瑜走过来，嘴角的笑越来越明显。
待她走到近前，更是直接伸手把人拉了过来。
“喂，刚才飙车那段儿，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