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二人至店中结算房钱,店小二茫然,奇道:“二位爷是何时来的,昨日住西厢的明明是另外两名客官,怎的突然换了人。”
木厄怒道:“做你的生意,这等闲事无须你管。”
那小二见木厄相貌凶恶,只怕他二人是绿林中的强盗,也不敢再多问,将吃住的费用结算清楚后,恭恭敬敬的送他二人出了店门。
二人从店中出来,便欲往内城王宫而去,刚行至西市,见市口告示牌前围了数十人,议论纷纷。心中好奇,便涌上前去观看,见告示牌上登的乃是缉拿他二人的榜文,赏金重达五千两,木厄不尽哈哈一笑,低声对秋勉道:“没想到我兄弟二人性命竟能如此值钱。”二人正欲离去,忽听前方不远处有人喊道:“打架啦!打架啦!”众人听言纷纷涌了上去,将西市堵得水泄不通。木厄一惊,正想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秋勉拉住,只听秋勉道:“我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兄长莫要去凑这热闹,还是速速赶往王宫要紧。”
木厄嘿嘿一笑,道:“去王宫也需得从此处经过,看看无妨。”言罢,便涌入人群当中。秋勉见拉他不住,无奈,也只得随在他身后。
二人随着人群挤了上来,见街市的牌坊上蹲着一名男子,那男子浓眉大眼,大约二十来岁,头顶光秃,唯有耳后留了少许头发,扎着一排小辫子,辫尾处系有红蓝的珠子,耳朵上挂着银环。两边脸颊分别印着蓝色的图纹,如同祭祀的巫师。他****着上身,熏黑的皮肤上纹着个似狼似虎的怪兽,胸前斜扣在着一个皮制的箭袋。手肘之上套着几个铜环,右手腕上缠着一圈皮绳,直缠至手指缝间,腰间背着一个蓝色的麻袋,麻袋上图案也甚是奇怪,看形貌,并非中原人士。只见他赤脚站在西市中央的牌坊之上,张弓搭箭,怒目瞪着牌坊前一名穿白衫的男子。
牌坊下还站了两个蛮族打扮的怪人,一名少女,服饰奇特,异与常人,年纪与赵翎儿相仿,面目清秀,样貌甚是标志,头顶裹着深色蓝布,惟有耳鬓处露出几丝秀发来,耳朵上垂着一副硕大的银制耳环,头裹缀满了片片薄薄的银花,颈上套着一个银环,环上几条银链直垂到胸前,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短衫,手脚腕上分别套着几个银镯,每个镯子上都坠着个银铃,轻轻一动便即叮铃作响,声音悦耳至极。
少女背上背着一个黑布袋,那袋中像是包裹着某样钝器一般,显得极为沉重。她身立着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高瘦,穿着一身黑色短衫,头上裹了几层黑布,布裹上却并无任何装缀,显得十分素雅。这男子面无表情,干瘪的脸颊上颧骨高凸,浓眉下却凹陷着一对乌黑的眸子,貌似骷髅,令人望而生畏。男子左耳之处也挂这一个银制圆环,衣角与袖口分别用暗红的丝线绣着奇特的图腾,肩上背着一个行囊,身上并无任何银饰,只是腰间别着一根竹制烟斗一个黑布烟袋,相比之下要轻巧得多。
那少女微一皱眉,指着牌坊前一名穿白衫的男子,回头问身后的中年人道:“阿爹,可是他?”听口音,向是吴越以南的蛮族。
那中年男子走上前几步,立在少女身后,仔细的打量了白衫男子一番,凹陷的双目微微收缩,才轻点了点头。忽听牌坊上那人一声大喝,已将手中的长弓填得满满的,对准那白衫男子,好似随时准备放箭一般。
白衫男子见势一愣,微微倒退一步,忽听他身后两名侍从齐声道:“公子小心!”随即便欲迎上来挡在他身前。那白衫男子倒也临危不乱,轻轻一抬手,便将两名侍从栏在身后,只见他右脚像后轻挪一步,身子微微前倾,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仰头举目,神色之中却全无惧意,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司马誉,与几位英雄素未谋面,实不知因何故得罪了几位,还请示下?”
木厄听他自称是‘司马誉’,也是一震,不经多看了那人几眼,口中喃喃赞道:“原来是他,果然气度不凡。”
秋勉心中好奇,也仔细打量了司马誉一番,见此人不过二十来岁,面目清秀,相貌堂堂,眉宇间虽带着些许少年的稚气,但白衫簌簌,气质却极为的潇洒,随即问道:“怎的?难得兄长识得此人?”
木厄微微一笑,道:“贤弟可听过燕子豫,鲁司马?”
秋勉听言一惊,奇道:“威震中原的六大剑客,我自然听过,燕子豫,鲁司马。郑掘突,晋庄钟。齐香环,楚西门。难道这鲁司马便是指的眼前这位少年公子?万万没想到他尽如此年轻……”
只听木厄道:“这鲁司马原本是指的司马太岩老前辈,数十年前,司马前辈曾以一套太岩剑法独步江湖,单论武艺而言,当不在匠剑双绝之下,只可惜这位老前辈年轻时杀戮太重,有失名望,虽与燕子豫相提并论,但却是子豫为先,司马其后。这司马誉乃是太岩老前辈嫡系,为人谦逊,守信重义,乐善好施,论德行比起他祖父司马太岩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岩老前辈驾鹤西去之后,这鲁司马的名衔自然便落在此人头上了。”
两人低语间,忽听那少女指着司马誉,喝道:“你这贼人,害我们追得好苦,快将东西还来。”
司马誉听言茫然,奇道:“东西?姑娘莫不是认错了人?”
少女怒道:“我阿爹亲眼见到你盗走我族至宝,我们三个追了你五个日夜,一路从苗疆追到此处,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司马誉听言更奇,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忽听身后一名随从怒冲冲的跨将上来,指着那少女大声喝骂:“你这蕃蛮,修要血口喷人,什么狗屁至宝,我家公子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你在此胡言乱语,坏我家公子名声,意欲何为?”
未等他把话说完,忽听“嗖”的一声,一支竹箭直飞也似的朝那随从射来。
司马誉见状大骇,忙闪身去救,不想那射箭之人臂力如此浑厚,箭支又快又准,心中暗叫不妙。围观众人均是一阵惊呼,那侍从自也是惊呆当场,忽见侧旁一个竹篓凌空飞起,刚好落挡在随从身前,箭支“嗤”的一声插在那竹篓之上。
忽听一个声音淡淡的道:“我中原乃礼仪之帮,阁下远来是客,怎得如此不懂礼数。”
众人听言忙转头望去,只见说话的乃是一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手中拿着一把青布伞,身穿一件青色长衫,皮肤白净,眉目清秀,生的甚是俊美。若只论长相,倒有些似一名漂亮女子,只是形容言语却又不失男儿气概,刚刚出手相救那侍从的,正是此人。司马誉心下感激,随即对那少年微微一笑,低头行了一礼。那少年见了,也是微笑点头,还了一礼,举止颇显气度。
司马誉这才将那已惊呆了的侍从拉至自己身后,那侍从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满头大汗,双目圆睁,呆站在原地,微张着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牌坊上那名外族男子见档下自己这一箭的尽是个容貌秀美的少年,又惊又怒,立时又从背后箭袋之中取了一支竹箭,张弓拉弦,便欲去射那青衣少年,那少年身后围观人群见势大惊,均怕被箭矢误伤,猛的朝四周哄散开去。只听得一阵哗然,慌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将一名孩童挤倒在地,那孩童受了惊吓,大声啼哭起来,此刻人群中混乱不堪,便即有人从这孩童身体上方跨跃而过,稍有不慎,就会踩踏到无辜的孩童。木厄见形势危急,不暇多想,猛的跃起身来,闪进人群之中,将那孩童抱起,护在怀中。
牌坊上那名男子好似也怕误伤无辜,只见他将弓填得满满的,阴沉着脸,却是迟迟不发,忽听那苗疆少女轻声言语了几句,那男子这才冷哼了一声,又将弓箭对准牌坊前的司马誉。
待众人退开,这才有一名妇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慌慌张张的跑到木厄跟前将那孩童接过,口中连连称谢,木厄微笑点头,那妇人又慌慌张张的抱着孩童退到人群中去了。
此刻众人退得远远的,牌坊下只剩得司马誉与他的两名侍从、木厄、青衫少年和那对异族父女七人。只听司马誉道:“姑娘定是误会了,在下数日来确未离开过曲阜城,更是不知姑娘所言‘至宝’究竟是何物,又怎有盗宝之说,想姑娘是认错在下了。”
那少女听他如此说,微有迟疑,双目微咪,又仔细打量了司马誉一番。忽听身后中年男子冷冷的道:“老汉年纪虽然大了些,但眼睛还未瞎。”言罢,指着司马誉腰间佩剑,又道:“我问你,你腰间佩剑之上,可是刻有‘太岩’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