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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离火篇

“太岩观月……”‘岑’的一道寒芒,剑锋在夜空中划出一条银白色的月牙来。

‘噹’青光闪动,火花四溅,那柄青色的长刀竟如同一条青龙一般,绕着那使刀之人周身一个盘旋,突然,青龙好似一飞冲天,正与那月牙形的寒芒撞在一起。

“太岩穿云箭”剑芒只刚刚弹起,立时随那使剑之人身形一个回转,猛的朝刀峰处刺去,寒光有如离弦之矢,带得四周空气震动,竟快得令人窒息。岂料那使刀之人居然不闪不避,只用刀背护住前胸,‘噹~嗡~嗡~嗡~……’寒芒刺在刀背之上,一刀一剑齐齐发出龙吟般的嗡鸣。这一幢之势,二人均向后退开两步。

“哈哈哈哈!司马老弟,你这太岩剑法太过霸道,竟是招招要取我老命啊,罢了罢了,不打了,老夫认输了。”

“曲长老过谦了,你这九黎刀法攻守兼备,紧密至极,晚辈这剑法却是只攻不守,破绽甚多。若前辈手中握的是紫藤刀,恐怕晚辈两个时辰前便已落败了。”

只听那曲长老笑道:“老夫倚老卖老,与老弟你斗了数个时辰,却仍未能真正的领教老弟的剑法,我看老弟的心……不在这啊?这太岩剑法的威力恐怕也只发挥了七层吧?文明天下的鲁司马,杀人如麻,剑下从不留情,为何与老夫一斗却大大打了折扣啊,难道也经不起这酒香的诱惑不成?”言罢,又是哈哈一笑,将手中长刀憋在腰间,竟自转身朝太湖边上行去。

枯冬月下的太湖静得只剩下风的独奏,月光下,树影摇曳,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片枯叶,在半空中随风轻摇。以最自然的姿态飘舞在湖面之上,竟也赢来树上老鸦几声凄凉的喝彩。曲聆天行至太湖边燃起的一堆篝火旁坐了下来,双目微闭,缓缓调平了气血的躁动,深深的吸了口气,贪婪的嗅着火堆上煮着的一壶黄酒所散发出的香味。半晌才睁开眼睛,却仍是意犹未尽,又伸出右手,在那冒着青烟的酒壶上扇了扇,一股青烟立时随他掌风窜入鼻息,曲聆天这才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摇晃着脑袋,吹着胡须道:“香!真香!”

司马太岩却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若有所思,痴痴入神。

“司马老弟,你若再不过来,恐怕这美酒就没你的份儿了。”

司马太岩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皱了皱眉,轻轻叹息了一声,也往篝火处行了去。

曲聆天从怀中取了两个盅子出来,放在身前,这才将那火堆上的酒壶提起,倒满两盅黄酒,自行端起一盅,放在唇边吹了吹,呵呵一笑,对司马太岩道:“这乃是我苗家的万仙酒,老弟可知这酒中的名堂?”

司马太岩也坐起身来,将另一盅酒端在手中,看了看,又嗅了嗅,道:“万仙酒?这酒香果然独特,不知前辈这酒…究竟有何名堂?”

曲聆天微微一笑,道:“你先饮下这盅,老夫再告诉你。”

司马太岩听了也不言语,果然将那盅内黄酒一饮入腹,只觉这酒浓烈无比,刚一入肠,便觉全身一阵火辣,身子不经打了颤栗,立时便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曲聆天见状哈哈一笑,到:“好!好!再饮一盅。”言罢,又提过酒壶,为他满上。

司马太岩迟疑了片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又饮下了一盅。

“酒过三巡方有味,来来来,再喝一盅。”曲聆天提着酒壶又要去为司马太岩斟酒。

“前辈……”司马太岩稍稍觉得有些不妥,轻轻将手缩了回来,岂料还未等他开口,只听曲聆天笑道:“诶,名满天下的鲁司马难道害怕饮老夫这万仙酒不成?这一盅老夫与你共饮。”言罢,突然伸手点向司马太岩右手碗上太渊穴处。司马太岩万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猝不及防,只觉右手一阵酸麻,手中铜盅竟然拿捏不稳,脱手掉了下来。曲聆天顺势将那酒盅接入手中,哈哈一笑,提着酒壶又将那铜盅满上,这才递还于司马太岩。

司马太岩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从他手中接过酒盅。

曲聆天哈哈大笑,也端起身前另一只盅子来,道:“好!干!”

两人将盅内黄酒一饮而尽,相对一笑,司马太岩忽觉头晕目眩,身子轻飘飘的,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这才问道:“前……前辈还没告诉晚辈,这……这万仙酒,它……它究竟有什么名堂?”不知不觉,言语已开始迟钝了起来。

“这名堂可讲究得很呐!”只听曲聆天笑道:“所谓万仙者,其实是用数十种毒虫毒物酿制而成,三盅入腹,自然逍遥如仙,怎么样?是不是觉着轻飘飘的啊。”言罢,哈哈大笑。

“哦?毒……毒物所酿?”司马太岩微一迟疑,问道:“这酒既是毒物所酿,却能无害于人,倒也……倒也真是奇怪。”

“哈哈哈,老弟有所不知,饮这万仙酒讲究得很,这酒若是在高温时饮用,酒中毒液正沸,自然剧毒无比,待酒温降了下来再饮,不但无害,反倒有益。”只听曲聆天笑道。

司马太岩听他如此说,心中一惊,问道“那方才……方才在下所饮……”

曲聆天又是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老弟所饮那三盅,均是刚从火上取下,自然是剧毒无比,而老夫所饮这一盅,以放置身前凉了好一阵子,自然是有益无害。”言罢微微伸手屡了屡本就稀疏的胡须。

听曲聆天如此说,司马太岩长叹一声,淡淡的道:“也罢……也罢,反正在下已是时日不多,即便是毒酒,又有何妨,今日死也是死,三月后死还是死,醉死在前辈的毒酒之上,总好过于受那卆心蛊毒之苦。”言罢,苦苦一笑,微微摇头。

曲聆天又满了两盅酒在自己身前凉着,随即问道:“老弟还有何心愿未了啊?不妨跟老哥哥说说,你我也算相识一场,老哥哥我今日既已作了孽,自然要让你去的安心。”

“未了的心愿……未了的心愿……”司马太岩喃喃念叨……

是啊,自己曾有无数个心愿,多不胜数,多如牛毛。即便已深知自己活不过三日,想要做的事情依然很多。可是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些所谓的心愿,却反而像泡影一般,瞬间破灭,再也消失不见。

司马太岩沉默了很久,忽然摇了摇头。

“哦?”曲聆天很是诧异的笑了笑,问道:“老弟难道就没有什么心愿,当真已了无牵挂。”

司马太岩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因为牵挂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就没有了牵挂。”

曲聆天略微点了点头,又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问道:“那钟语凡呢?他杀了你妻儿,又对你种下卆心蛊毒,难道你不恨他?难道你不想杀了他?”

司马太岩沉默了片刻,又摇了摇头。

曲聆天更是意外,问道:“哦?这是为何?”

只听司马太岩淡淡说了句:“我不想……再杀人了……”

曲聆天这次真是大吃了一惊,想不到一个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杀手,在临死之前所说的话竟然是‘我不想再杀人了’不经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仰天哈哈大笑,口中连道:“妙哉!妙哉!”

司马太岩并不回话,只是望着远处天空,愣愣的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忽又听曲聆天长叹一声,道:“太岩剑法,天下无双,就此失传,老弟难道也不觉得惋惜?”

忽见司马太岩目光动了动,可随即又渐渐的暗淡了下来,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只听他淡淡的道:“小时候,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每天能吃上半个饼就觉得很开心,可是……后来成了剑客,人人都称我为鲁司马,却个个都怕我,惧我,我反而再也没有过那种开心的感觉了,直到我遇见了婉儿……可是,现在婉儿也死了,我本也是想死了的……”

曲聆天不在说话,拿起地上一盅早已凉了的万仙酒来,一饮而尽,随即又递了另一盅给司马太岩,脸上却挂着一丝蔼然的微笑。

司马太岩接果酒盅,笑了笑,也是一饮而尽。曲聆天也笑了,他想不到,能在这个如此冷漠的人的脸上见到那么释然的笑容。曲聆天又将两只空酒盅放在地上,取下篝火上的酒壶,往酒盅里添满了黄酒。道:“既然老弟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如听老哥哥我讲个故事吧。”

司马太岩略有些诧异,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居然还有人在临死前给自己讲故事听,实在是可笑,随即莞尔道:“好啊,前辈有如此雅兴,那晚辈就洗耳恭听。”

曲聆天沉吟了片刻,这才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道:“嗯……在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小孩,他天生就很孤独,他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戚朋友,似乎从他懂事起,就一直在四处流浪。他从小受人欺辱,有人打他,骂他,他都咬着牙默默的忍受着。甚至有人想要杀了他,他就躲,就跑。他在市井中生活,在旷野中蹦跑,在荒林中逃窜,在屈辱中成长。终于有一天,他长大了,他发觉自己渐渐有了力量,他暗自发誓,要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他学会了拿剑,当他第一次用利剑刺穿别人胸膛的时候,他竟然是哪样的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如此简单。渐渐的,他成为了一个杀手……”

听到这里,司马太岩抬头看了看曲聆天,目光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表情却变得凝重起来,又听曲聆天道:“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成为了名满天下的鲁司马,他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他会因此而感受到快乐,感到满足,可他发现他错了,他并不快乐,相反更加的孤独,仿佛他这一生本就应该如此孤独。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女人。一个令他不再孤独的女人……”

“别再说了……”司马太岩仿佛不愿再回忆起自己这人生,糟糕的人生,尽然缓缓的躺了下去,似乎只想静静的等待死亡降临。

“哦?”曲聆天脸上仍挂着一丝微笑,摇了摇脑袋,又道:“既然老弟你不喜欢听,那我再另外给你讲一个。”

司马太岩犹若未闻,眼睛直直的望着夜空深处,仿佛不愿再去理他。曲聆天似乎并不在意,反倒是自己来了兴头,只听他道:“嘿嘿!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啊,简直离奇曲折,情节令人匪夷所思,保管叫人听得嗔目结舌,叹息不止啊。”

司马太岩只恨此刻身子不能动弹,瘫软无力,否则定当起身便走,离他越远越好,便索性将眼睛也闭上了。只听曲聆天自顾自的道:“嗯……从哪里说起好呢……就说这毒王谷吧。”顿了顿,又道“这毒王谷的谷主,是一位侠义仁心,生性豁达的真豪杰,医术之高明堪比歧伯,人送外号毒王医仙。因此,每年到毒王谷来求医之人数见不鲜,医仙不伦善恶,一一接纳,即便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只要诚心悔改,医仙也一样会救他。突然有一天,毒王谷中来了一位名满天下的剑客,怀抱着她奄奄一息的妻子,来求医仙救命,医仙自然也是要救的,于是就安排他二人住下。”说到这里,曲聆天的语气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只听他继续道:“这位剑客的妻子伤势实在太重了,连医仙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救得了她,因为她的腹中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医仙明白,若是要救这位妻子的性命,那他腹中的胎儿就保不住了,若是要保腹中胎儿,那这位妻子恐怕也就活不成了,医仙开始变得为难起来,他看得出,剑客十分深爱他的妻子,医仙一时心软,不忍心将这残酷的事实告诉剑客,于是便将此事占时的隐瞒了下来。可是医仙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样做,竟会给毒王谷带来了灭顶的灾祸。”

听到此处,司马太岩忽的睁开眼睛,诧异的望这曲聆天,微张着嘴,竟是说不出话来。又听曲聆天道:“妻子的病情越发的严重,医仙知道,倘若再不做出决定的话,恐怕大小两条性命都保不住。于是他把实情告诉了她,想争寻她的意见,这位妻子得知了实情后,目光决绝,请求医仙救她的孩子。医仙虽知若是强行救这妻子的性命,也不过只有三层的把握,但仍是拿不定注意。正当医仙要去找剑客商议之时,这位妻子突然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医仙不要把实情告诉剑客,因为她知道,若是剑客知道了实情,那他们的孩子便再也保不住了,剑客自然是要救自己的妻子的,可如此一来,剑客很有可能同时失去妻子和儿子。妻子告诉医仙,如果剑客什么都没有了,那他会很孤独,他本就很孤独,所以无论如何,请把孩子留给剑客。医仙沉默了很久,终于动容了,答应了妻子的要求,瞒住剑客救他们的孩子。”

曲聆天把地上已凉了的酒取了一盅,独自饮下,也不去看司马太岩,继续道:“那天,夕阳很美,美得使人想将他留住,永远留住。妻子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她的微笑也那么美。他对丈夫说,想要一粟鲜梅花,家乡的梅花。就像剑客第一次见她时,送给她的一样。身为剑客的丈夫记下了,他连夜骑马赶回家乡,去为她摘取梅花。可剑客怎么也想不到,这正是妻子有意将他支开的借口,因为妻子知道,不管她要什么,剑客都会给她。然而妻子也想不到,那晚,剑客并没有回到他们的家乡,他们都想不到,就在那晚,毒王谷外的梅花会开得哪样的鲜艳,殷红的花瓣仿佛血染般的刺眼。当剑客拿着鲜梅花微笑着闯入妻子的房间时,他呆住了,他看到医仙正用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划开了妻子的腹部,他看到妻子即惊讶又无助的眼神痴痴的望着他,妻子的眼泪……与手中的梅花一同落了下来。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立时涌上剑客的心头,剑客怒吼着冲向妻子,他拔出自己的长剑刺向仍拿着匕首医仙,他不顾毒王谷弟子的阻拦,狂性大发,医仙的七个徒弟,为了阻拦他,竟全部被他刺死,无一幸免,医仙无奈之下,只好催动卆心蛊毒,这才将他制住。医仙见那妻子的性命已在旦夕之间,若是连孩子也救不了,那此事就再难说得清楚,于是他不愿再费口舌跟剑客解释,只冷冷的对剑客道:‘你已中了卆心蛊毒,若想为你妻儿报仇的话,三日后再入谷来,自当有个了断。’剑客深知今日是报不了仇的,忍着蛊毒锥心之苦,独自一人离开了毒王谷,而妻子,自始至终一直看着他,她想说话,可她浑身早已麻木,只能静静的躺着,直到看着他离去,她仍倔强的等着,等着一个希望的出现,一个她留给自己丈夫的希望。直到听到一声微弱的啼哭……”

司马太岩听到这里,早已泪如泉涌,只听他颤声道:“我的……我的孩子……还活着?”

曲聆天看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作答,只是把身旁那最后一盅酒拾了起来,递给司马太岩,道:“钟谷主让我将这解药送予你服下。”

司马太岩颤抖着身子望着那酒盅痴痴入神,却不伸手去接。曲聆天见状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叹道:“婉儿姑娘怕你误会,早在前日便留了书信予你,只可惜啊……唉!”言罢,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信放在地上,将那盅未曾饮下的黄酒压在信封之上,吃力的站起身来,捶了捶腿脖子,又长长的叹了一声,这才蹒跚着步子,自行往远处去了,良久,才听到他喃喃的话语声传来:“钟语凡啊钟语凡,我老头子……欠你的,也总算是还清了,可是你欠我的,恐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咯……”

篝火仍在噼啪的响着,点点火星时而随着热浪飘向空中,火炉上的酒依旧冒着丝缕青烟,酒香四溢着,司马太岩呆坐在火边,双目痴痴的望着地上那份信。火光映在他悲切的面庞上,令他的身影在这夜空下的太湖边上,显得格外的孤独。良久,他才把信封上压着的酒盅挪开,看着那封皮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夫君太岩亲启’那是婉儿的亲笔,他看着它,就仿佛看着婉儿的脸一般,他缓缓的闭上眼睛,伸手在婉儿的脸颊上轻轻的抚摸着,终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涩涩的微笑……